“林醫女,請留步。”
林慕顏回頭,見是伺候景和帝的內監,遂問:“公公,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陛下有話要問,請林醫女去一趟宣政殿。”
*
姜府前院正廳。
沈昭和俞謹行見姜時嶼進來,一同抱拳行禮:“太傅。”
姜時嶼面帶微笑,請兩人落座。
等侍女奉上茶點退下後,俞謹行才咳嗽兩聲,說起正事:
“太傅大人,小小姐被刺殺一事,下官白天查、夜裏查,奈何這幫刺客實在是訓練有素,半點蛛絲馬跡也沒留下。下官實在毫無頭緒,纔來府上叨擾太傅,不知太傅可否……”
他話頓住,眼巴巴的瞅着姜時嶼。
姜時嶼泰然喝茶,當沒聽懂他的言外之意。
俞謹行暗暗看過一眼在路上巧遇的沈昭,一咬牙,把話挑明瞭說:“太傅,這實在是無從查起,陛下那裏,你看您能不能替我說說情?”
姜時嶼並不接話,笑話,要他去和景和帝說什麼情?
景和帝難道不清楚幕後主使嗎?不過是要包庇幕後主使,讓俞謹行背鍋罷了。
只是,眼下東宮被禁足,俞謹行這鍋怕是背不了了。
思及此,姜時嶼不免在心裏惋惜起來。
俞謹行被他冷眼注視,不得不硬着頭皮繼續道:“太傅不方便出面也是情理之中,下官明白。不過太傅,下官今日求見,其實是想見見小小姐,不知道小小姐現在可……”
“俞謹行!”
俞謹行訕訕的閉了嘴。
姜時嶼語氣不善:“阿檸此次受到極大驚嚇,今日又夢魘發作,見不了外客,俞掌司請回吧。”
沈昭的注意力定在“夢魘”二字上,眉目輕微一蹙,暗道:難怪林慕顏身上有血腥味,原來是姜檸夢魘受傷了。
他思索間,姜時嶼再次冷聲道:“看樣子俞掌司是不願意走,非要從我這裏求條明路是嗎?”
隨後冷哼一聲,毫不客氣的說:“我的明路是,俞掌司現在就去向陛下請罪,下獄去吧。”
俞謹行低聲下氣沒落到一句好話,氣急了眼,霍然起身冷聲道:“太傅說話未免太不客氣了。”
姜時嶼直接下起逐客令:“俞掌司請吧。”
俞謹行暗裏咒罵一句粗魯話,冷笑一聲,抱拳,敷衍地說了句“告辭”,轉身就走。
沈昭突然叫住他:“勞煩俞掌司在外稍等片刻,我與太傅說幾句。”
俞謹行沒應,走了。
正廳只剩姜時嶼和沈昭。
姜時嶼心中怒意未消,對沈昭也沒有好臉色,“沈將軍有何事?”
“太傅可知,陛下定了沂州王氏爲東宮太子妃?”沈昭問。
姜時嶼眉頭一皺:“誰?”
沈昭十分篤定的說:“太子殿下拒婚不成,惹怒陛下才被禁足。”
姜時嶼將信將疑:“你怎麼知道?”
沈昭面色平靜,並不言語。
他當然知道,上輩子景和帝盯上沂州王氏的藏書,暗裏許給王氏嫡出小姐東宮太子妃一位,只等尋個良機賜下婚約。
不曾想夜宴時跳出一個宮人壞事,讓衆人撞破季明庭和姜檸的親密無間……
這輩子,他替季明庭喝酒,改變了季明庭和姜檸被賜婚的命運。
但前幾日,沂州王氏已如約進京。細想之下,不難猜出景和帝以禁足來要挾季明庭同意迎娶王氏爲太子妃。
沈昭思索不過一瞬,又想起另外一個問題:景和帝爲何非要拆散季明庭和姜檸?
姜時嶼見沈昭遲遲不說話,只拿粗糲的指腹摩挲腰間一塊玉佩,沉聲問:“沈將軍將這樣的消息告訴我,有什麼目的?”
沈昭摩挲的動作停住,不動聲色移了手掌掩住玉佩,擡起眼皮,目光平靜道:“我想太傅應該知道我的目的。”
姜時嶼以爲他是來求合作的,哼笑道:“區區幾句話,沈將軍未免過於天真。”
沈昭知道姜時嶼這是誤會他的意思了,心中不免失笑,並不解釋,反而幽幽問:“貴妃和小小姐沒告訴太傅嗎?”
姜時嶼一時沒跟上他的思路,“什麼?”
沈昭輕笑一聲,道:“夜宴那日,我並沒有醉。”
姜時嶼一愣。
提起夜宴,沈昭不由得想起姜檸,聲音柔和不少,說:“太傅,梅林初遇,我對小小姐一見傾心。”
沈昭好像看熱鬧不嫌事大,又提醒道:“姜家二房小姐的貼身侍女真的嫁人去了嗎?”
姜時嶼:“……”
沈昭提醒到這,在姜時嶼沉沉的眼神裏,不緊不慢地站起身。
他腰間那塊讓姜時嶼覺得眼熟的玉佩完全暴露出來。姜時嶼瞳孔一縮,試圖看清楚玉佩紋路。
但沈昭卻是微微彎腰,抱拳擋住姜時嶼的視線,微笑道:“還請太傅大人代沈某向小小姐問安,告辭。”
姜時嶼盯緊沈昭的背影,捏緊了拳頭。
沈昭出了姜府,對等得不耐煩的俞謹行說:“走吧。”
俞謹行跟上他,問:“去哪?”
“進宮。”沈昭說。
俞謹行停住腳,鷹眼微眯,細窄的疤添了幾分陰鷙。
沈昭無視身後的怒意,說:“太子突然被禁足,朝堂人心浮動。刑院司又手握柳閣刺殺一案,你此時進宮請辭,必定不會下獄。”
否則季明庭就要背上刺殺耶祁律冶的罪名。屆時前朝後宮都會蠢蠢欲動,景和帝並不好收場。
姜時嶼明顯是思量過眼下時局,纔會指出這樣的明路。
奈何俞謹行聽不出好賴話,真是浪費姜時嶼的一片好心。
思及此,沈昭頭也不回的催促他:“你快點。”
俞謹行臭着臉杵在原地琢磨他的話,過了片刻想通了,突然暴起,追上沈昭,語氣也很臭:“你要進宮看我笑話?”
沈昭搖頭說:“不看,我是進宮求陛下給我賜婚的。”
俞謹行臉色好了一點,問:“你想娶誰?林慕顏嗎?”
“娶姜檸。”沈昭的語氣沒什麼起伏,彷彿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俞謹行卻是腳一滑,打了個趔趄,拔高音量問:“誰?”
沈昭側目看他一眼,那眼神有些許同情,彷彿在說:年紀輕輕,聽力怎麼就不行了?
俞謹行:“……?”
*
熱鬧的茶肆裏,一位素衣女子,戴着面紗悄悄落座在窗邊一側。
她的侍女左右瞧了瞧,對店小二說:“和他們桌上一樣的就行。”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中間一桌碎嘴茶客的桌子。
“好的,客官。”
不一會,店小二便端來和碎嘴茶客那桌一模一樣的喫食茶飲。
這時,碎嘴茶客喊話了:“再要一碟果仁。”
“好嘞!”
店小二送上果仁後,幾位茶客開始新一輪的碎嘴:
“你們聽說了嗎?小小姐的事。”
“什麼事兒?我只聽說太子殿下挨板子,小小姐特意去聖若寺求福的事。”
先前說話的人哎一聲,激動的說:“正是這個事兒,小小姐去聖若寺不是被刺殺了嘛?聽說刺客衝她去的,結果她還毫髮無損,五殿下卻受了傷,你們知道是誰救了她嗎?”
“是誰?五殿下嗎?”
“自然是沈將軍啊。”
說話的人看了看四周豎起耳朵聽熱鬧的人,故意壓低聲音說,“聽說沈將軍在夜宴上對小小姐一見,心生愛慕之心才主動請命保護小小姐去聖若寺。結果真遇上了刺客,沈將軍那叫一個擔心呀,圍着小小姐的馬車殺紅了眼,生怕刺客傷到小小姐。”
“這不得以身相許嗎?”旁邊桌的好事婦人插上一嘴。
有人呵斥她:“去,你懂什麼,小小姐是什麼身份,怎麼可能以身相許?”
“也是,小小姐身份尊貴,沈將軍護衛她的安全是應該做的。”那婦人道。
“這是什麼話?”隔壁桌又有人不同意了,“什麼叫應該做的?沈將軍若不愛慕小小姐,怎麼可能拿命相護?”
“那京中愛慕小小姐的人多了去了,難不成小小姐都要以身相許嗎?”
“其他人又沒有以命相護,小小姐憑什麼以身相許?”
兩撥人就此爭論起來。
聽了大概的面紗女子輕聲問侍女:“這位小小姐可是與太子殿下青梅竹馬那位?”
侍女早就和旁人打聽清楚了,對女子說:“是的小姐,這位小小姐就是與太子殿下青梅竹馬的姜府小小姐,姜檸。”
女子聽罷,沉默了。
出了茶肆,女子纔對侍女道:“讓哥哥叫人謄寫一些孤本,儘快送到京都來,我有大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