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着身的俞謹行和趙慨免不了被奏摺砸中,也不敢動彈。
“豎子!”
景和帝罵了一句,想起還有外人在殿內,又壓下怒火,對中郎將說:“回去守着東宮,好好看住太子殿下。”
“好好看住”四個字被他咬得很重。
這位年輕的御林中郎將聽出門道,立刻肅穆抱拳:“是,陛下。”
他走後,景和帝看向沈昭問:“阿檸在哪裏?”
沈昭心底已有猜測——
季明庭被禁足東宮後,一直是這位御林中郎將看守。
眼下姜檸前腳遇刺,中郎將後腳來宣政殿,只能是季明庭得知姜檸遇刺的消息逃出東宮了。
遂抱拳道:“陛下放心,除了臣,無人知道小小姐在哪裏。”
模棱兩可的話,讓景和帝一時摸不準沈昭有沒有猜出季明庭逃出東宮的事,冷哼着拂袖坐回龍椅上,問:“沈愛卿這是何意?”
“回陛下,臣的意思是,”沈昭裝傻充愣說,“等小小姐想回姜府時,臣會親自送她,不讓旁人接手,免得再遇刺客。”
俞謹行和趙慨:“……”
總感覺沈昭這話在諷刺他們失職?
“哦?”
景和帝語調冗長,“既如此,阿檸的安危孤便交於沈愛卿了。”
沈昭沒想到景和帝應得這麼痛快,他謹慎的琢磨一息,確定沒有哪裏不對,才道:“是,臣領旨。”
“退下吧。”
“是,臣告退。”
沈昭出了宣政殿,看向東宮的方向,一心想置季明庭於死地的人,說來說去也就那幾位皇子。
不知是哪位,竟然真敢對正得聖寵的姜檸下死手,簡直不知死活。
沈昭眸色一凜,斂回神思,擡腳出宮。
沈昭離開後,宣政裏有一剎的死寂。
衛冬站在景和帝身側,迅速瞄一眼景和帝聖顏,見他臉色沉沉地盯着沈昭離開的方向,神思不明。
衛冬心一跳,迅速低眉頷首,恭敬得挑不出一絲毛病。
*
姜府耳房的高牆突然翻進一道身影,是逃出東宮的季明庭。
姜府的僕從和護衛大多出去尋姜檸了,因此他這麼大動靜翻牆進來,也沒有人發現。
他對姜府不是很熟,只認得去姜檸院裏的路。
也幸好他翻的是靠姜檸院子最近的牆,找到熟悉的路便急切地往姜檸的院子來,沒注意到有人發現了他。
姜檸院裏沒有人,季明庭的心才稍稍安定,整座院子這麼安靜,想必侍女和小廝都出去尋姜檸了,這也就意味那兩具屍體不是姜檸。
“幸好……”季明庭喃喃一句,轉過身要去正廳尋姜時嶼,卻發現門口站了個人。
“殿下?”姜煙然欣喜出聲。
眼前這個男人雖然蒙着面,但見他身形酷似季明庭,又一路直奔姜檸的院子,便尾隨而至。
現在看着這雙溫潤深情的眼睛,她便確定了是季明庭。
她一時忘了季明庭還在禁足,幾步走到他面前,行禮道:“臣女姜煙然請殿下安。”
她身上的花香太濃,不似姜檸身上的淡雅。
季明庭後退一步,溫聲問:“你是阿檸的堂姐?你知道阿檸在哪裏嗎?”
姜煙然注意到季明庭後退,又上前一步,看一眼季明庭,垂眼羞澀笑道:“是呢殿下,臣女是阿檸的堂姐,名煙然。”
頓住一剎,故意憂愁道:“阿檸妹妹因夜宴的事和我生氣,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季明庭雖然疑惑姜檸爲什麼生薑煙然的氣,但他沒問,頷首後,繞開姜煙然,就要往正廳去。
“殿下。”
姜煙然連忙喚住他,幾步走到他身前,露出柔弱的笑,嗲聲問:“殿下可知夜宴那日,阿檸妹妹在梅林被沈將軍抱住的事?”
季明庭額角的青筋一跳,不等他叱責,姜煙然便委屈的說:“殿下肯定不信我,可我說的是實話。正因如此,那日我才折梅進殿,想替阿檸妹妹抗下此事。”
“夠了。”季明庭低聲打斷她,“此事已經過去,不必再提。”
他撂下這樣一句,大步離開。
姜煙然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眼神越發癡迷。
季明庭出了姜檸院子,腳步一頓,望向姜府正廳的方向。
既然姜檸沒事,並且還在外面,那他與其去見姜時嶼,不如親自去尋姜檸。
思及此,他腳步一拐,往來時的牆角方向走去。
與此同時,姜府正廳,姜時嶼右眼皮一直跳個沒停,總覺得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
姜檸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被小草喚醒時,人是懵的。
“姐姐,該用膳了。”
香味撲鼻的膳食被小草端到牀邊梨木矮桌上。
姜檸看着這熟悉的菜香,默默接過碗筷,細嚼慢嚥吃了起來。
她生得漂亮,又喫得優雅,叫小草看呆了眼,對她的喜歡更甚了。
沈昭等小草把碗筷收拾出來,才進屋。
姜檸見了他眼神便飄忽不定,不敢正眼看他。
沈昭見她還是不自在,聲音不自覺放輕了,問:“所以,你是想進東宮見太子殿下嗎?”
姜檸一驚,瞄一眼他又垂眸,摸不準他問這個做什麼。
“太子殿下今日定能解禁。”沈昭很是肯定的說。
姜檸:“?”
“什麼意思?”她訥訥的開口問。
“不過,”沈昭話鋒一轉,說,“須得你先回姜府。”
姜檸又瞄他一眼,垂眼皮時眨巴幾下眼睛,沒明白她回姜府和季明庭解禁有什麼關聯。
沈昭凝着她問:“那些黑衣人爲什麼要刺殺你?”
爲什麼?
姜檸想起聖若寺前的刺殺,不免想到了那夜季卓康的異樣,所以,那些黑衣人的真正目的是季明庭。
她訥訥的問:“因爲我與太子哥哥關係匪淺?”
沈昭雖不想承認,但姜檸和季明庭青梅竹馬的情分擺在這裏,他只能點頭承認:“對。”
“你再想,你出了事,誰會擔心?”他又問。
姜檸迷惘一瞬後,驟然驚慌失色起來,低聲問:“太子哥哥是不是出來尋我了?”
沈昭默然,這一刻,他很嫉妒季明庭。
因爲兩輩子了,季明庭的情意如何,姜檸不僅知道,還很篤定。
不像他的……現在的姜檸只會懷疑他別有用心。
唉,沈昭心中一嘆,微垂眼皮,視線落到姜檸肩上,道:“你如今下落不明,陛下若是宣佈太子殿下解禁,引他出東宮的幕後之人定會大肆宣揚太子殿下私自出東宮尋你一事。屆時,陛下的顏面會受損。”
他頓住話音,看着姜檸一點點慘白下去的臉色,儘量柔下聲音說:“所以,你得先回姜府,最好是裝出受了重傷的模樣,陛下才好宣佈解禁。這樣一來,即便他們散佈太子殿下率先抗旨出東宮才被解禁的言論,也能被陛下是心疼你才解他禁的言論蓋過去。”
比起議論正兒八經的朝政,百姓更喜歡議論家長裏短的豔事,而且還是身份尊貴的東宮太子和姜府小小姐的豔事。
沈昭想到這,神色略有不爽,看向姜檸。
姜檸正咬着脣沉吟沈昭的話,乍然被他一看,打了個激靈,警惕的盯着他問:“沈將軍幫我,是想要什麼?”
沈昭一默,道:“姜檸,我說我不要什麼你也不會信。”
不是小小姐,而是姜檸。
姜檸背脊一繃,無意識攥緊衣袖,盯緊沈昭的眼睛,想從裏面尋出答案。
但沈昭那曜石一般的黑眸裏,並沒有答案。唯有濃墨涌動時,似是禁錮着什麼東西。
就在姜檸要細看那是什麼時,沈昭移開目光,偏開身做了請的手勢,“小小姐,該回了。”他嗓音沉沉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