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極致反差,誘惑得沈昭氣血上涌。
屋裏靜默幾息後,突然爆發出姜檸的驚呼:“啊——”
“流氓——”
“滾出去——”
她邊尖叫,邊拉上衣服,往牀榻裏側縮去,慌亂得好似一隻受驚嚇的白兔,眼眶也紅了,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青韻和含月在她驚呼的一瞬,齊齊伸開雙臂擋在牀前,十分警惕地看着沈昭和金嬤嬤。
金嬤嬤一直忙着招呼沈昭,哪裏知道內寢會是這樣香豔的場景,眼下反應過來,也是老臉一紅,彆扭起來。
“小小姐怎麼了?”
“夫人?”
外邊伺候的侍女不明所以,紛紛跑進來,哪知看到屋內這怪異的一幕,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知道眼前是什麼情況。
回過神來的沈昭好像被姜檸抗拒的反應惹惱一般,俊冷的臉上顯着薄怒,扭頭呵斥侍女:“滾出去。”
這怒斥讓闖進來的侍女們不約而同地低下頭,沐春混在其中,低頭時沒什麼波瀾的眼神閃了一下。她本要退出去,卻見其他侍女並未挪動腳步,於是也一動不動等着看戲。
與她不同的是,姜檸這些陪嫁侍女雖然害怕沈昭,但她們也在猶豫——
一邊是自家小小姐這個正兒八經的主子,一邊是不受主子待見的、名義上的姑爺,她們一時不知該聽姑爺的吩咐滾出去,還是留在這裏等小小姐吩咐。
“都杵在這裏做什麼,還不聽將軍的話滾出去,夫人若有吩咐自會叫你們。”金嬤嬤出聲訓斥道。
比起沈昭,香梅她們這些侍女更怕管家的金嬤嬤,她們遲疑一瞬,見姜檸好像並沒有什麼吩咐,便由香梅帶頭出去了。
姜檸這時已經拉上被子裹住自己,見沈昭和金嬤嬤還杵着沒動,對他們生氣道:“你們也出去。”
金嬤嬤好不容易把沈昭請回來,怎麼可能放他走,立刻把冒失的罪責攬到自己頭上:“夫人恕罪,是奴婢的錯,不知你在抹藥,要是知道,奴婢不會帶沈將軍進……”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纔想起,沈昭是姜檸的新婚夫君,再親密的事兒也是可以做的,剛剛不過是貿然闖入瞧見肩膀而已,何必如此大的反應?
轉念一想,認定姜檸反應大是因爲不通人情,才覺得沈昭唐突冒犯了她。
於是便和藹的笑起來,用過來人的語氣安慰姜檸:“夫人別怕,沈將軍是你的夫君,與你就寢是天經地義的事兒,不是什麼流氓。”
這話不對味兒,沈昭剛要開口說點什麼,就聽姜檸顫着聲兒喊:“滾出去。”
他的眉頭一擰,忽然覺得景和帝都把眼線安插到他和姜檸眼皮子底下來了,姜檸還這樣任性怕要壞事。
一旁的金嬤嬤見沈昭皺眉似是不悅,十分替姜檸着急,張嘴又想勸姜檸,卻被沈昭一聲“金嬤嬤”堵住了嘴。
“你先出去。”沈昭說。
金嬤嬤看着沈昭臉上沒消掉的薄怒,再看看把沈昭視爲仇敵的姜檸,她驀地頹然起來,整個人沒了鬥志,有氣無力道:“奴婢告退。”
屈膝後垂頭喪氣的出去了。
“哐當——”
外間的門被關上,隔絕屋內的響動。這是金嬤嬤自認自己能在沈昭和姜檸吵架時,給他們留的體面。
屋裏,沈昭隨手指了姜檸的外衣。
含月後知後覺,閃身過去熏籠上奪起外衣爬上牀榻,給姜檸披上。
沈昭的聲音很輕,姜檸以爲自己聽錯了。
“什、什麼?”她驚疑不定的問。
沈昭沒再重複,只是掃向青韻和含月:“你們出去。”
青韻和含月沒聽見似的,一動不動。
姜檸盯着沈昭直看,好像在確定他是不是認真的,許久纔開口:“好。”
不用她再吩咐,青韻和含月便出去了。
沈昭擡腳就往姜檸去,嚇得剛要下牀的姜檸又縮回牀上,“不是說要談和離的事嗎?你別過來,我們去軟榻上談。”
沈昭卻是冷笑一聲,長臂一伸,把姜檸拽進懷裏,大掌牢牢鎖住她兩隻胡亂推搡的手,“姜檸,你太天真了。”他道。
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實在愚蠢。
姜檸已經感覺沈昭今夜的不懷好意了,她後脊一涼,哆嗦嘴脣說:“沈、沈昭、沈將軍……”
她哆嗦半天,沈昭就等了半天,想聽聽她到底要說什麼。
結果姜檸眼神迷惘混亂一霎後,忽而低低啜泣起來,眼神有些絕望:“沈……將軍,求求……求、求你……別、別殺我……”
“??”
姜檸在說什麼?
“……”
她不會魔怔了吧?
沈昭的臉頭一次黑如鍋底,眼神惡狠狠的瞪着她,兩指卻是輕柔地捏住姜檸的雙頰,嘆息道:“姜檸,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麼?”
姜檸茫然失神,並不知道自己一天到晚在想什麼,她只知道——
眼前到處都是慘叫,老人嘶啞的尖叫混雜着小孩淒厲的呼喊,熊熊烈火裏分不清是火光還是鮮血。
唯有沈昭屹立在那,長劍揚起,落下的一剎她的胸口一痛,低頭看去,只瞧見染着血色的冷刃……
“不,”她神志不清的搖頭,“沈將軍……不要殺我……求求你……放過我們吧……”
沈昭這才察覺她的狀態不對,握着她的雙肩沉聲喊她:“阿檸,阿檸——”
姜檸滿眼的暗紅忽而不見蹤跡,瞳中人影慢慢清晰,噩夢裏那張溫柔又悲慼的臉,與眼前的臉重疊。
只是,沒有悲慼,只有溫柔與擔心。
“沈……昭?”她喃喃失聲,哪怕失去束縛,也沒掙扎。
沈昭拿手背貼過姜檸的額頭,溫熱中帶點涼意,大概受了冷,輕聲問:“你這夢魘怎麼回事?說發作就發作嗎?”
姜檸愣愣看着,沒有回答。
沈昭眸中越發擔憂,“頭暈嗎?”他柔聲問。
姜檸失神的搖頭,怔怔的盯着沈昭。
沈昭無奈,只能靜靜的和她對視。
屋裏靜謐得有點曖昧。
良久,沈昭忽而嘆息,食指捋過姜檸耳邊的碎髮,摩挲她的臉頰,聲音低柔:“阿檸,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
姜檸更加茫然,她不知道,沈昭嘴裏的誤解是指什麼。
她只知道,自從戎蠻擾亂邊境以來,她的噩夢就變多了,起初,她只是夢見自己被戎蠻擄去,受盡苦楚,死在他鄉。
後來沈昭進京,她便夢見沈昭帶人火燒東宮,逼迫季明庭喝下毒酒,還送上白綾要她自盡。
可夢裏,沈昭也會對她笑,帶她逃開黑衣人的追殺,甚至抱着她的屍體難掩痛哭絕望。
她已經快分不清哪些是夢境,哪些是事實了。
“不。”
姜檸搖頭,不管有沒有誤會,她都不能再和沈昭有牽扯了。
“沒什麼誤解,”她說,望着沈昭的眼神逐漸堅決,“沈昭,我們和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