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檸搖頭,“不用。”
“鞋襪溼了會着涼。”
“不是很溼,不會着涼。”
姜檸說着,把腳縮進裙襬裏,臉也移向窗外。
沈昭的視線從她的裙襬移向她的側臉,沒再說什麼。
回到將軍府,已經晌午了。
一進府,楊松就迎上來,他臉色不大好看,看着姜檸和沈昭欲言又止。
“有事就說。”沈昭道。
楊松用力撓了撓後腦勺,似乎在思索如何開口,片刻後對姜檸支支吾吾道:“夫人,金嬤嬤昨天回家路上,失足掉入家門前的池裏……沒了。”
姜檸如五雷轟頂,怔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楊松。
沈昭眸中一冷,直覺金嬤嬤不是失足,但他看了眼失神的姜檸,什麼都沒問,只說:“安排人去她家裏弔唁。”
楊松說:“夫人院裏的夏嬤嬤已經去了。”
姜檸這才緩緩反應過來,那個成日裏撮合她和沈昭的老人沒了。
她心中五味雜陳,喃喃道:“怎麼會失足呢?”
金嬤嬤平日裏不僅耳聽六路、眼觀八方,而且健步如飛,怎麼會不小心失足呢?
還恰好掉入家門前的池裏?
難道是粗活做多了?身子垮了?
姜檸想不出所以然,只覺心中難過得很,對上沈昭的黑眸時,悶聲道:“你去處理胡管事吧,我有些累,先回去歇息了。”
直至姜檸悶悶不樂的背影消失不見,沈昭才收回視線,瞥過楊松,往書房去。
一進書房,沈昭便問:“昨天府裏有什麼異常嗎?”
楊松搖頭:“並無。”
“爺,我知道你懷疑府裏有人推她下水。”
他又補充道,“但是我叫人查過,她這幾日出府回家的時間沒有定數,而府外和她家附近也沒有人盯梢。”
“所以只有府裏的人才有可能尾隨她,趁無人注意再推她下水。但我查過,昨日她離開後,府裏並沒有人出去。”
說到這,他又嘀咕一句:“而且,我也想不出府裏有人要殺她的理由。”
準確來說,他想不出金嬤嬤被謀殺的理由。
他想不出,沈昭卻突然想起,金嬤嬤給他和姜檸下暖情香的事……
“對了,爺,還有一件事,也比較棘手。”楊松又道。
沈昭斂了神思問:“胡管事在官衙買通的人背靠哪位皇子?”
楊松又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是鄭家……”
沈昭的眉心擰了起來,聲音一下冷了起來:“鄭家嫡系?”
“那倒不是,”楊松否認道,“是旁支。”
沈昭的眉心鬆了,沒什麼感情的問:“太子知不知曉?”
“我不知道太子殿下之前知不知曉,但今日周家人在擊鼓狀告胡六的時候,借問直接亮出你的腰牌,動靜太大一下子就傳開了。所以太子殿下這會肯定已經知曉了。”
周家的兒媳就是被胡管事姦淫後投井自盡的婦人。
沈昭聞言沉默了,他原本是想叫周家人擊鼓狀告胡六,再叫借問拿他的腰牌暗中對官衙施壓,引幕後之人自亂陣腳。
沒想到借問這個莽夫直接鬧得人盡皆知。
思及此,他有點懊惱,他這兩日心思都在姜檸身上,居然忘了借問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楊松等不到沈昭的迴應,默默的問:“爺?你有在聽我說嗎?”
沈昭嗯一句,悠悠道:“太子既然知曉,那就派人給他送句話,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楊松瞠目道:“這……不好吧?”
這話簡直在打太子殿下的臉,他很怕傳話的人被揍啊。
沈昭沒回答,冷眼掃向楊松。
楊松立刻慫慫的說:“好的,馬上安排。”
跟了位和太子殿下是情敵的主,也是要了老命。
“還有,你叫人查查胡六的過去。”
“好嘞。”
楊松應得爽快,想起什麼似的,又說:“爺,胡六喫牢獄已成定局,另外兩位管事該如何處置?”
“好嘞。”
*
梅花苑裏,姜檸沐浴後,穿着素白雲絲長裙,柔順發亮的青絲披散着,懨懨地倚在窗邊暖榻上。
“小小姐,該用膳了。”
姜檸懶懶道:“擺到榻上來。”
青韻二話沒說,便吩咐侍女把膳擺上榻,還妥帖地把矮桌挪了挪,方便姜檸用膳。
妙手做的膳食依舊精緻,色香味俱全。
只是姜檸心情不大好,沒什麼胃口,簡單用了些便叫青韻撤掉。
“小小姐今日怎麼又喫得這樣少?”
“大概是金嬤嬤的事,影響了小小姐心情。”
“欸,金嬤嬤雖然平日裏總打罵我們,但她突然這樣走了,我這心裏還挺難受的。”
“我也難叮咚……”
“哦喲,你小心些,這套碗盞小小姐挺喜歡的,你別摔碎一隻,叫含月姐姐罵你。”
“噓……幸好我手快……”
小廚房裏,正磨刀的妙手聽着侍女們的閒聊,磨完刀,又重新取下砧板……
“夫人。”
姜檸回神看去,不知妙手何時進來的,手裏還端着份三鮮糕。
“夫人,嚐嚐嗎?”妙手問,“剛做的。”
姜檸本想拒絕,但妙手自顧自的把糕點放至她面前,還隱含期待的看着她。
她垂眼看着還冒熱氣的糕點,片刻後拈起一塊送入嘴裏。
入口即化,香而不膩,鮮味十足。
“不錯!”她輕笑道,心中的難過散了些。
妙手已經習慣別人的誇讚,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只點頭:“夫人喜歡就好。”
隨後屈膝告退,出了屋剛走過迴廊要拐彎時,遇見沐春。
沐春臉上帶着刻意的討好:“妙手姐姐,給夫人送膳食這樣的小事怎麼勞煩你親自來呢,下次讓我來吧。”
妙手冷淡的說:“噢。”
言閉,無視沐春來接木盤的動作,避開她往小廚房去。
沐春盯着妙手的背影,眼底有殺意,姜檸身邊的侍女看不起她就算了,這個廚子也配?
*
東宮正殿,楊松派的人把沈昭的原話,原封不動的轉述給了季明庭。
季明庭冷着聲線說:“回去轉告沈將軍,多謝他的好意提醒。”
“是,殿下。”
等人走遠,季明庭身邊的幕僚纔怪聲道:“這沈昭越來越威風了。”
季明庭沒搭話,冷眼盯向鄭泫,“旁支有人被胡六收買、幫其脫罪一事可當真?”
鄭泫乃是鄭家這一代嫡出長子,自小被當成家主培養,理應對鄭家所有情況瞭如指掌。
但他聞言,苦笑一聲,拱手道:“殿下息怒,臣也是今日才得知旁支有人膽大妄爲,竟敢做下這等禍事。殿下放心,臣定會處理好,給沈將軍和那周家一個交代。”
一旁的太子少傅出聲提醒:“此事不宜拖久,否則會累及殿下聲譽,還請鄭大人儘快。”
“少傅大人放心。”
鄭泫走後,太子少傅許文傑對季明庭憂慮道:“殿下,臣聽聞莊子上的佃農狀告胡六他們貪墨,眼下鄭家牽扯進包庇胡六一事,不管胡六是不是鄭家的人,陛下怕是都要懷疑是殿下指使。”
一旁有幕僚接話道:“是啊,依屬下愚見,此事定是有人設計陷害殿下,殿下要做好陛下問責的準備。”
季明庭沉默片刻,撥弄腰間荷包的動作一頓,淡聲道:“無礙。”
他身正不怕影子斜,沒指使便是沒指使,只是……
“沈昭那莊子原先是官家的?”他問。
立刻有戶部官員道:“是的殿下,沈將軍那莊子原先是官家的,因其聖若寺保護小小姐和五殿下有功,才被貴妃賞賜給他的。”
季明庭沉吟片刻,溫聲問:“胡六原先就是莊子上的管事嗎?”
那官員道:“回殿下,不止胡六,另外三位也是,臣若沒有記錯,他們都是景和十二年一起成爲管事的。”
景和十二年?季明庭若有所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