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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2章  讀書人的風骨

    中京城,國子監。

    一個年輕的讀書人緩步從國子監大門中走出來,瞧見早早候在門口的幾個同窗,微微一笑,還沒來得及等他闆闆正正地行禮問好,就被直接扯着胳膊拽進了一旁不遠處的茶肆。

    “端叔,你這些日子也太刻苦了吧!”

    同窗一邊張羅着坐下,一邊開口調笑。

    年輕人平靜微笑,“春闈在即,不得不刻苦攻讀啊!”

    “那也要勞逸結合啊,師長都說了,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你也要不時出來透透氣,學習也能更有進境不是。”

    年輕人也不爭辯,微笑點頭,“這幾日有什麼好玩的事嗎?”

    “那可就多了。”同窗笑了笑,“不過,要說這兩日最大的話題,還得是德妃娘娘和塗山三傑之間的事,哦對,還有膠東郡王。”

    ???!!!

    年輕人猛地瞪大了眼睛,德妃娘娘,塗山三傑,膠東郡王?

    “你想什麼呢!”

    同窗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連忙一個板栗敲在他腦門上,“是德妃娘娘想爲膠東郡王請老師,求到了塗山那三位文壇泰斗面前。結果三位大儒一點不給面子,德妃娘娘連派三次使者,硬是連面都沒見着。”

    年輕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雖克己守禮,但終究是個熱血青年,一個人看書憋久了,沒注意就想歪了。

    他消化了一下,皺着眉頭,“不應該啊,三位大儒譽滿天下,德行更爲世人稱頌,怎會如此不近人情呢,人家好心好意來求,不想去婉言謝絕就是了,這般行事,又豈是君子之風?”

    “小兄弟,伱這話就謬之大矣!”

    還不等他的同窗們說話,隔壁桌的一箇中年文士就直接開口批駁,“德妃一個後宮婦人,仗着陛下的恩寵,視天下英才名士如奴僕,對待如塗山三傑這等文壇泰斗,她以爲還能靠着她在後宮的地位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三位老先生不慣着她纔是對的!這纔是我輩讀書人的風骨!”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挨着國子監,這茶肆之中也多是文士,說起這些東西來都是頭頭是道。

    年輕人依舊皺眉,“兄臺這話不對,德妃娘娘是爲膠東郡王求師,膠東郡王是其愛子,這等待遇又怎會視三位老先生如奴僕?而且若是德妃娘娘對三位老先生真的不敬,又豈會連派三次使者,而且大家都知曉塗山又無精兵守衛,等閒派個十餘個禁軍也能將三位老先生強行拉出來,又怎會三次都被言語擋在門外?這恰恰說明了德妃娘娘對其的尊重啊!”

    那中年文士神色一滯,一時無言以對,只得恨恨道:“你這人,這些都是眼下士林公論,讀書人所公認的!德妃恃寵而驕,爲讀書人風骨所敗,爲士林笑柄!你非要說這等異論,以此彰顯自己的特立獨行,爲自己揚名不成?”

    一旁的同窗也連忙扯着他的袖子勸道:“端叔,這位兄臺說的不錯,眼下確實是士林公論,你少說兩句。”

    “公論?哪兒來的公論?”

    平時溫文爾雅的年輕人在道理面前,卻顯得極爲執拗,掙脫了同伴的手,“師長時常教導我們,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所謂士林言論難道還能比得過聖賢經典?我等讀書人就不能有自己的判斷,只能盲從於所謂公論嗎?”

    “呵呵!”中年文士冷笑一聲,“好大的氣魄,怎麼,這滿堂讀書人就你清醒?就你與衆不同?其餘人都是傻子,都是應聲蟲是吧?還是你就是德妃羽翼之下的一條忠犬,這纔有這般狂悖離奇之言,罔顧事實之語?”

    堂中衆人也都望了過來,目光之中,嘲諷、譏笑、鄙夷、憤怒,滿是不善。

    “端叔,你還要考春闈,不要生事。”同窗小聲勸道。

    年輕人握着拳頭,脖子上青筋隱現,“此事與春闈又有何干?難道這天地,這世間,連這等討論都容不下?這文壇,這士林,只能有一種聲音嗎?”

    “幼稚!”

    “狂妄!”

    “憑你也配說天地、文壇?”

    “我認得你,你不就是國子監那個書呆子李知義嘛!你這等言語,我倒要跟你們祭酒好好說說!”

    衆人羣起而攻之,年輕人也只能沉默。

    他是鬥士,但他不是傻子。

    他勢單力薄,只得漲紅了臉,沉默坐着,孤獨承受。

    他的同窗連忙起身,朝着衆人拱手,試圖平息衆怒。

    衆人卻“得理不饒人”,繼續說着。

    就在這時,下方一聲鑼響。

    一人大喊道:“塗山臨西先生、晚林先生、空壁先生親筆信,爲感念德妃娘娘之仁厚恩德,及膠東郡王向學之心,遂一改舊願,定於正月十八,於國子監舉辦迎春宴招收嫡傳弟子五人屆時,不論王侯將相、販夫走卒,未及冠者皆可報名.親筆信原文謄抄於此,諸位可觀,有意者,來國子監報名!”

    隨着他的動作,身後四人將一張謄抄的大白紙用漿糊貼在了國子監外的佈告欄上。

    那邊話音剛落,生怕衆人直接跑了的茶肆掌櫃就充滿經驗地大喊道:“諸位莫慌!小的已命人謄抄,稍後便送達諸位桌前!”

    但這時候,茶肆裏的人卻都懵了。

    感念德妃娘娘仁厚恩德?

    感念膠東郡王向學之心?

    說好的深宮蠢妃恃寵而驕,文壇泰斗接連三個大逼鬥呢?

    說好的讀書人揚眉吐氣,傻皇子淪爲笑柄呢?

    最關鍵的是,他們剛剛還拿着這個對一個年輕人一頓輸出,罵得人家擡不起頭,但現在,剛纔罵得有多爽,現在臉就有多疼啊!

    “端叔,你說的是對的!”

    一個同窗激動開口,並且刻意提高了音量。

    四周衆人都不吭聲了,看着眼前的茶盞和茶點。

    年輕人卻殊無喜色,慢慢地端起茶杯,緩慢仔細地將茶杯裏的茶湯喝得乾乾淨淨。

    然後從懷中掏出錢袋,緩慢而仔細地數出了四枚銅錢,放在桌上,看着幾位同窗,“多謝諸位邀我出來,我還是回去溫書了。”

    說完他便站起身,目光平靜地看過場中,滿場衆人無一人敢與之對視。

    他邁步,走出了茶肆,走回了國子監。

    他要回到自己的小屋中,回到聖賢的教誨前,對這個紛亂的士林文壇,沒有絲毫的留戀。

    等他走了,茶肆之中的聲音才漸漸重起。

    “其實,我也覺得,德妃娘娘連續三次遣使登門,不可謂不誠,每次都未仗勢欺人,不可謂不仁,既誠且仁,先前士林之言有些太過了。”

    “不錯,明明是一樁虔心求學的美談,怎麼就變成了這個說法,有些人的想法實在是搞不懂。”

    “彼其娘之!先前就你們二人罵得最厲害,現在開始裝好人了是吧!”

    “這位兄臺莫要血口噴人,我等只是被蠱惑了!”

    “對!就是被你們蠱惑了!”

    茶肆之中,喧囂漸起,鬧劇頻出。

    李知義的幾個同窗對視一眼,心頭竟也忽地生出一種鄙夷和無趣之感,這樣的士林,這樣的文壇,有什麼好廝混的。

    “要不我等也回去溫書吧!”

    “同去!同去!”

    他們這些年紀大的,無非就是扭轉了心中對德妃,對膠東郡王的印象而已,但對於另一些人,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子侄年紀正合適的,則是立刻歡欣鼓舞了起來。

    “犬子今年正好十五,天資聰穎,正想拜入名師門下,沒想到如今竟有了這等機會!”

    “我那堂侄如今也正十四,勤學好問,若能拜入塗山三傑門下,與那麼多大儒高官們做師兄弟,這輩子就穩了啊!德妃娘娘幹了件大好事啊!”

    “爾等還沒想到另一層,三位老先生如此言語,這膠東郡王肯定入門是穩了,屆時同進之人,那就是皇子伴讀啊!”

    “嘶!有道理!這是給了我們這些平頭百姓一條通天坦途啊!”

    “不愧是德妃娘娘,原來她不僅想着膠東郡王,還想着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呢!”

    “可不是麼,據說德妃娘娘也是起於寒微,無怪乎能夠多爲我們着想,想起來當初在泗水州,據說她也做得十分不錯,讓那些嚷嚷着後宮不得干政的言官都無話可說。”

    “哎,我先前還跟着那些無知之人嘲諷過她,我悔過。”

    “我也是,今後再有誰在我面前說德妃娘娘壞話,我直接問候他全家!”

    短短個把時辰,風向盡轉!

    德妃和膠東郡王,就從人人嘲諷的對象,變成了人人讚頌的存在。

    這是塗山三傑在用自己大半生積累下來的名聲背書,這是德妃娘娘一直的好口碑奠定的民意基礎。

    這也是夏景昀又一次爲德妃一系力挽狂瀾的結果。

    ——

    江安侯府,一陣歡騰之後,衛遠志等人已經離去,安心回去陪家人過年節去了。

    夏景昀坐在堂中,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不由嘟囔着,“這一天天的,我還看不看書,考不考春闈了!”

    衆人齊齊大笑,公孫敬壯起膽子調侃道:“公子要節制啊!”

    夏景昀白了他一眼,馮秀雲臉一紅,蘇元尚搖頭一笑,一片輕鬆。

    “大家都休息吧,晚上我還得忙別的去。”

    夏景昀笑着站起,門房卻在這時匆匆跑來,“公子,公孫先生,膠東郡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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