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聽人說，這個新生鄉下來的，第一天還沒有校服的時候，穿得像個土包子。
土包子都擡舉她了。
她穿的是老頭兒衫。
古怪的是，雖然是土包子，但她卻絲毫不在意衆人的竊竊私語，只是睜着一雙乾淨的眼睛，打量着所有人。
像個初次來到人類社會的學習機器人。
她的目光是在學習，學習一個人該怎麼生活。
意外的是，她和白辰成了朋友。
因爲白辰，秦天自然也會下意識地去關注一下她。
見她的第一眼，他就覺得她眼神很奇怪。
沒有溫度。
甚至沒有情感。
她看着他時，跟看一個蘿蔔，一個青菜，沒什麼區別。
有那麼一瞬間，他是真的覺得，她像個機器人。
秦天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遠離她。
只是時隔太久遠了，秦天幾乎都要忘記那時姜燭的眼神了。
可現在被姜燭這樣看着，他突然就想起來了。
姜燭她，原本就不是個熱心腸的人。
“就算她母親不死，她也會難過。”姜燭語氣依舊平靜，“秦天，你知道患病的人，有多痛苦嗎？”
“你知道化療有多痛苦嗎？”
“你知道透析的時候，一遍遍嘔吐，有多痛苦嗎？”
“你知道常年吃藥，癱在牀上，幾乎見不到陽光，有多痛苦嗎？”
“你知道因爲病重，連屎尿都做不到自理，有多痛苦嗎？”
秦天愣了愣。
女人眼含熱淚。
姜燭垂眸：“我知道。”
“你知道，看着心愛之人，一點一點失去生機，自己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是多麼絕望嗎？”
那種絕望，她這輩子都不想再體會一遍。
“秦天，她其實說得沒錯。”
“死了就死了，沒關係。”
“她女兒不知道就行。”
“只要不知道，就能好好活下去，也不枉費她爲她死一場。”
姜燭看向秦天：“所以我再問你一遍，阻止了，你來給她希望嗎？”
如果不能，憑什麼阻止？
就憑他那莫名其妙對生命的珍惜嗎？
他那點珍惜，女人瞧不上，她也瞧不上。
秦天錯愕不已。
希望什麼的，他給不了。
他只是個學生，只是個覺得生命厚重，不願眼睜睜看着別人的性命被無辜剝奪而已。
但真要他爲此付出什麼，他不行。
他鬆開姜燭的衣袖，後退了幾步，似乎受到了打擊，久久回不了神。
等他反應過來，姜燭已經離開了。
女人哽咽，淚眼模糊地看着姜燭的背影消失，抹了一把淚後，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路過秦天身邊的時候，她溫和的開口：
“快回去吧，天冷，彆着涼了。”
完全不像是即將赴死的人。
更像是即將迎來新生的人。
秦天呆滯了良久，才頹廢地回到病房。
“大哥……”
正在看書的青霄燃，見他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樣，有些疑惑：
“怎麼了？沒見到鏡子仙嗎？姜小姐呢？她怎麼不在？”
白辰看了一眼他身後，沒人：“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秦天將剛纔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整個人有點恍惚。
“大哥，白辰哥，你們覺得我錯了嗎？”
“算不上錯。”白辰說道，“這個世界，本來就沒那麼多對錯，選擇不同而已。”
秦天更呆滯了。
*
這邊，姜燭追着鬼氣，跑了好幾條街，最後進了一個巷子。
巷子盡頭，有一扇鐵門。
鐵門的裝潢，與周圍破舊的房屋形成鮮明的對比。
與衆不同。
鬼氣似乎就是進入了那扇門。
門是鎖着的，姜燭走過去，能隱約聽到裏面的吆喝聲。
即使已經刻意隔音了，但隱隱約約的聲音，也還是能讓人感覺到屋裏的嘈雜。
如此隱蔽的地方，這個點還營業的……
多少是能嗅到一點犯罪的味道。
姜燭推了推門。
鎖着。
她指尖一動，一抹鬼氣正要把鎖打開，門就自己打開了。
一個五大三粗，滿臉絡腮鬍子的男人站在門裏面，警惕地往外看了一眼，見門外站着一個穿着校服的女孩，他瞬間愣了愣。
“學生？”絡腮鬍子上前一擋，幾乎把半扇門的空間都給擋全了，“走錯地方了是不是？大晚上的，你一學生四處瞎逛幹啥？”
“走走走，別在這裏礙眼……”
絡腮鬍子不耐煩地吆喝她離開。
“大大大！”
“豹子！這一把一定要給我出個豹子！”
“開！開！開！”
姜燭耳尖一動。
是賭場。
而且看樣子，規模並不小。
甚至裏面還有一扇門，隔音做得很好。
絡腮鬍子人雖然看上去很兇，但還是擋住她往裏看，也擋住門裏面的人往外看，甚至下意識把手裏的煙往身後藏着藏。
他的頭頂，若有若無閃着幾道功德值。
不是個普通的守門人。
姜燭從包裏掏出一沓錢：“叔叔，我來這裏賭錢。”
絡腮鬍子愣了一瞬，臉色難看了許多：
“滾滾滾！小屁孩別在這裏打擾我做生意！要是擋着財神爺進來，我跟你沒完！”
說着就要把姜燭往外推。
姜燭當然不願走，將樓層封鎖住，防止受傷的鏡子仙逃走。
以鏡子仙現在的情況，逃不出去了。
門裏面傳來聲音：“吵什麼吵？有錢就讓進來，沒錢就打出去，在這裏鬧什麼？”
絡腮鬍子眼神一變，又是責備又是擔心地看了姜燭一眼，回頭諂媚一笑：
“三哥，不是，就一小孩，走錯路了，在這裏瞎鬧，她一小孩哪兒來的錢，我正要打發她走……”
絕口不提性別。
可就算不提，那三哥還是過來瞅了一眼，看到門外站着的姜燭，眼睛立馬亮了：
“哎喲，是小妹妹啊，你來這裏幹什麼呀？”
好漂亮的小姑娘。
正巧，他差一個漂亮的小姑娘討那位大哥的歡心。
送上門來的，不要白不要。
姜燭示意了一下手裏的錢：“賭錢。”
三哥挑眉，二話不說就擠開絡腮鬍子：
“傻逼玩意兒滾遠點！”
上前就迎姜燭進去：“貴客啊！來來來，快跟三哥進來，三哥這裏可有的是好玩的！”
絡腮鬍子臉色很難看。
換做平常，姜燭雖然可能會發生點不好的經歷，好歹命還保得住。
但今晚那位也在這裏，若是鬧起來，這小姑娘怕是沒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