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進門，褚曉羽就打趣：“老鄭，照着菜單兒給我炒一篇兒。”
“您別玩笑了。炒一樣還行，炒一篇兒您喫不下也付不起。”老鄭耿直回答。
“嘿呦喂，您這兒化音用得越來越爐火純青了，不聞味兒還真不知道您跟哪來的了。”
聽褚曉羽這麼說，老鄭憨憨地笑了笑：“跟我兒子學的，他現在京味比我還濃。“
“鄭錢可是李老師班上的，正經老北京教出來的，口兒絕對正。”
老鄭笑笑沒接茬褚曉羽的話茬，而是望向孫心：“就你們倆，我看着做了啊。”
孫心點頭，想了想開口：“來瓶啤酒。”
褚曉羽微微意外，但馬上笑了：“來倆。”
“中！”說罷老鄭轉身進了後廚。
孫心看了褚曉羽一眼，片刻，移開目光，看向桌上密封的一次性餐具。褚曉羽也不再開口，兩個人陷入沉默。直到老鄭拿來兩瓶啤酒，離開，孫心這才重新擡起眼，再次一臉認真地望向褚曉羽。
“謝謝你陪我。”
“別，說這麼正經，我害怕。”褚曉羽做了個瑟瑟發抖的動作。
孫心給兩個人倒了酒，舉杯：“來，爲了你的民宿。”
褚曉羽看着孫心，並沒有舉杯，只是微微皺眉：“你今兒這是怎麼了？不但主動約我，而且看了房之後居然沒說我不靠譜……”
“對你太好不適應了？”
褚曉羽沒有附和孫心的玩笑，而是認真地看着她：“心，出什麼事兒了？”
孫心將目光移開，不再和褚曉羽對視，隨即把自己杯中的酒一口喝乾，長出了口氣，平靜的語氣中帶着一絲苦澀：“我失業了……”
“讓人算計了？”褚曉羽有些詫異。
“也算不上。新來的實習生轉正，工資比我低，還比我能加班……”
“外地的吧？”
孫心微微意外，點頭。
“那你是搞不過人家。”褚曉羽說得理所當然。
孫心有些不服氣：“憑什麼呀？”
“就憑人家能加班，工資給多了都不要，就是爲了把你擠走。”
“沒你說的那麼陰暗。”孫心說罷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不是陰暗，這是拼。人家來北京無依無靠的，房子得租，機會得搶，不把你拼下去人家就得回老家。”
孫心輕輕冷笑：“所以就只能我回家了？”
“誰讓你是北京人呢。”
孫心愣住，隨即沉默起來。
褚曉羽把杯子裏的啤酒一口喝乾，認真望向孫心：“要我說呀，這真不是壞事兒。咱倆一起幹民宿，絕對是天作之合，強強聯手，夫唱婦隨，舉案齊眉，雙劍合璧，比翼齊飛……”
其實褚曉羽早就想讓孫心來幫自己了，現在她失業，時機剛剛好。可他說得唾沫橫飛，突然發現孫心怒視着自己，立刻停嘴，笑了笑。
“我是說……北京是咱們的地界兒，總有你孫心的容身之處。”
孫心情緒再次低沉下來：“除了這條衚衕，外面的北京都不屬於我們了。”
“不屬於我，但肯定屬於你。”
“有區別嗎？”孫心不明所以。
“區別大了。你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戶口本兒，靠的是你自己的本事！”
“我沒那麼大本事。”
“那我不管。你要是都不行，咱衚衕就都沒希望了。從小到大你就是這一片兒的驕傲和榜樣，老家兒嘴裏說的“別人家孩子”，那說的都是你！”褚曉羽絞盡腦汁，想要安慰孫心。
“你的意思，我是正面典型，你是反面典型唄！”
褚曉羽見孫心的情緒緩和了起來，嬉皮笑臉湊近她：“要不然咱倆能湊一塊呢。”
“你呀，能不能有點長進？”
剛剛還覺得他成熟了，現在卻又被打回了原型。孫心忍不住嘆氣。
“我不在乎那些，只要咱倆的感情有長進就行。”
孫心皺眉，“說說就沒正經。”
“陪着你就是我乾的最正經的事兒。你自己想想，咱倆這麼多年，我對你怎麼樣？”
“不怎麼樣。”孫心撇了撇嘴。
褚曉羽說着扒開頭髮讓孫心摸，孫心翻了個白眼，並不理褚曉羽：“要不說你沒長進呢，小時候的事兒說一輩子。”
“現在也不慫啊，只要你開口，我奉陪到底。”
褚曉羽說着，拿起酒杯，又碰了碰孫心的杯子，一飲而盡。
孫心眼神迷離，看着褚曉羽的樣子，也將杯中酒喝盡，望向窗外。此時天色已晚，衚衕中很安靜，幾乎沒什麼人，昏黃的燈光竟襯得涼夜有些溫柔。
“北京發展得這麼快，咱這衚衕怎麼就好像沒變過一樣呢？”孫心有些不解，外邊的高樓大廈一棟棟拔地而起，而這裏卻像是一處時間靜止的小世界。
“咱怎麼沒變了？路口那酒吧都換了第幾茬兒了？安樹她們是今年纔來的吧？……就說這，人家老鄭剛來的時候就在這門口支一架子賣烤串，咱倆就跟這喫。現在人家都開上飯館了，還敢做老北京家常菜，咱還跟這喫。知道這叫什麼嗎？”
“什麼？”
“內內，內個，內什麼……就是內什麼……我的意思你明白吧？”褚曉羽已經有點醉了，說話含含糊糊。
孫心看着褚曉羽，笑着點頭。
月光淡淡地照在小院中，時值深夜，四下安靜無聲。
褚曉羽半摟半抱地扶着微醺的孫心從外邊走了進來。
“你說……我是不是錯了……996也不是不能接受，別人可以我爲什麼就不可以呢？……當時要是忍口氣，現在不就還有工作……”
其實此刻孫心很清醒，但她很想將心中壓抑已久的話統統說出來。
“說什麼呢，不爭饅頭爭口氣，人家擺明了不要你，賴着留下也沒個好兒，還不如要臉呢。”褚曉羽說話也直，狠狠地戳在了孫心的心窩裏。
孫心索性擺爛，笑着拍了拍褚曉羽的臉：“臉？臉值多少錢？”
“別人的臉不知道，你的臉可值老鼻子錢了。”
孫心固執追問：“值多少？”
“值千金。”褚曉羽嬉皮笑臉。
孫心冷哼，對褚曉羽這個回答非常不滿意：“這麼少？”
“值萬金。”
孫心望向褚曉羽，兩人目光對視。
褚曉羽的神情忽然變得認真起來：“值得我守護一輩子！”
褚曉羽目光炙熱，孫心下意識迴避，掙脫開他，踉蹌着快步朝內院走去：“回去了。”
但孫心才走出兩步，腳下拌蒜差點摔倒，褚曉羽迅速上前，從後面摟住她，打橫將她抱起。
褚曉羽把孫心抱上牀，自己也累得和衣倒在牀上，黑暗中他望向孫心：“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滾。”
“累着呢，容我喘口氣兒。”
房間裏沒有開燈，只有月光灑進來，周圍的一切似是都被籠在一層淡淡的金光下，似昏非昏，似明非明。孫心和褚曉羽並排躺在牀上，兩人身上也被月光籠罩。
沉默中，孫心突然轉頭望向褚曉羽，見褚曉羽正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忽然開口：“親我！”
褚曉羽有些喫驚，愣在原地。他擔心是自己聽錯，唐突了孫心就不好了。
“親我！”孫心說着湊近了褚曉羽，在他耳邊低語。
褚曉羽猛地翻身面對孫心：“我真親了。”
孫心笑着點頭，這一笑媚態橫生。
褚曉羽忍不住猛然俯下身，動作雖激烈，但卻輕輕地吻上了孫心的嘴巴。然而孫心卻激烈地回吻着褚曉羽，似是想將心中那團一直憋着的火氣全都釋放出來。褚曉羽也不再扭捏，他的嘴巴從孫心的脣邊滑落，落到了她的脖頸上，用力地吮吸，隨即又回到了孫心的脣邊，深情擁吻。
激情中褚曉羽碰掉了孫心的人工耳蝸，孫心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兩個人的動作同時停住，喘着氣相互對視。
好一會兒後，孫心纔回神緩了過來，在牀上摸索着找到人工耳蝸，戴上。
褚曉羽長嘆一口氣，翻身平躺在牀上。片刻，他的手摸索着握住孫心的手。孫心任由他握着，兩個人就這樣肩並肩平躺着，眼望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