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森站在大廳口有幾分鐘了,盛明發來消息,五分鐘後到。
他看到一少年坐在大廳內,很年輕的裝扮,帶着棒球帽,帽檐翹起幾縷微卷的黑髮。
少年懶懶倚靠在座位上,絲毫不顧黑色T桖上委出的褶皺,身邊有個助理模樣的人側頭與他說話,而少年只是低頭玩手機。
霍景森的目光,直直定在他結實的手腕上。
一隻腕錶,他很熟悉的女士鑲鑽腕錶。
鑽石質量純淨,每一顆鑽石切割工藝都是頂尖。
他端詳了幾秒,在少年擡起頭投來視線的前一秒,淡淡收回視線。
現代的仿品技藝,果然做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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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不惜請假也要來接機。
‘哐當’一聲關上車門,盛明從後視鏡中打量着好友。
“趙千金跟冷清清到底是怎麼勾搭上的?”
盛明想問這個問題已經足足好幾天了,霍景森自然不會回答他這麼無聊的問題,他只能找機會當面問。
霍景森眉頭輕輕一跳,反問:“你問我,我問誰。”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盛明啓動車子,車輛駛出機場,駛進平緩大道,周邊漸漸出現城市高樓的熱鬧景象。
等紅燈的間隙,盛明單手握着方向盤,回頭問:“你回來有沒有跟冷清清說?這個當妻子的,丈夫回國也不來接機,以前她不是哭着喊着要來嗎。”
冷清清最近淡漠的態度令人忍不住多想。
霍景森垂眸思索,似乎確有這麼一回事。
他剛跟冷清清結婚的那一年,他每晚去哪裏應酬,身邊有什麼人,都會打電話來問。
即使他態度冷漠,她也從來不改。
後來,他換了手機號碼,自此再也沒接到過她的電話。
過了幾日,冷清清不知從哪裏又找到他的號碼,但行爲總算是收斂了些。
他拿起手機,垂下眼簾,查看最近與冷清清的通話記錄,只有寥寥。
冷清清幾乎不打電話來,也不再關心他去了哪裏,與什麼人見面。
最後,她提出了離婚。
霍景森指腹摩挲着屏幕,目光從【冷清清】三個字上來來回回尋索。
他斟酌語氣開口:“你說,一個女人提出離婚,會是因爲什麼。”
盛明一個急剎車,眼神錯愕地回過頭來:“誰要離婚,冷清清要跟你離婚???”
“不是。”霍景森抿起脣,神色淡淡,瞥向窗外,“是我一個朋友。”
車輛堵在中心,後面的車主齊齊鳴笛催促,盛明再次啓動車子往前走,語氣中蘊着濃濃的不相信。
“真的假的,除了我你哪有什麼朋友。”
霍景森不說話了。
盛明認定他跟冷清清之間一定有問題,旁敲側擊了一路,都沒能從霍景森口中撬出半個字,只能無奈放棄。
行至半途,又是一個磨人的紅燈,盛明手指屈起在方向盤上敲了敲,開口道。
“正常來說,女人絕對不會提出離婚,除非……”
他拉長了語調,從後視鏡內暗中觀察後座人的反應。
“除非什麼。”後座傳來霍景森語調平緩的回覆。
盛明沒能從他臉上找到絲毫信息,有些挫敗地道:“那你的這位朋友,跟他老婆有孩子嗎?”
霍景森:“……有,是個女孩。”
盛明聽到這回答的第一秒,嘴角忍不住瘋狂亂tm上揚,他瘋狂憋笑——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越掩飾什麼,什麼就越有問題。
這個‘女孩’,不會就是珩珩吧。
關係到好友的婚姻大事,雖然盛明打心底希望他離婚,但此刻還是認真當起了軍師。
“一般來說,不管夫妻間有什麼矛盾,女人都會爲了孩子忍一忍。”
“有了孩子,女人還要離婚,那麼只有兩種可能。”
這次盛明沒有賣關子,從副駕駛上撈起一瓶水灌了幾口,清清嗓子。
“第一,她有了外遇。”
“第二,她對自己的男人已經失望透頂。”
他從後視鏡內繼續暗中觀察,果不其然,這一次,霍景森的臉色黑如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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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想去哪裏玩?”
冷清清爲霍言珩度假制定的玩耍計劃,被很好地完成着。
冷清清擡起眼,與他目光平視。
霍言珩的瞳子極大極圓,烏黑汪汪,像貓的眼睛。
“今天爸爸回來。”霍言珩錯開視線,不看她,睫毛也委屈地垂下去:“我想在家裏等爸爸。”
冷清清撓撓頭:“是嗎?我怎麼不知道。”
“……”
這個問題,霍言珩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冷清清想到一個絕佳的計劃,笑彎了眼睛道:“那等霍景森回來,讓他帶你去遊樂場玩怎麼樣?”
記憶中,霍景森一向忙於公司事務,從沒抽出過時間單獨陪孩子玩過。
一個月連面都見不了幾次,更別提像其他小孩那樣,被家長帶出去旅遊、玩樂。
現在一看,霍景森這個父親陪伴孩子的時間,真是少得可憐。
霍言珩倏地擡起眼睛,瞳孔中盛着驚喜的光,果然還是個孩子。
“真的嗎?”
得到的自然是冷清清肯定的答覆:“當然!”
幾秒後,霍言珩眼中的光漸漸暗下去,遲疑着道:“可是爸爸好像很忙。”
而且,爸爸從來沒帶他出去玩過。
這可能嗎,可能會實現嗎?在霍言珩小小的心靈中,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每次幼兒園裏同學們說爸爸媽媽帶着去哪裏旅遊的時候,霍言珩總會默默低頭。
冷清清摸摸他的腦袋,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
“放心吧,媽媽有的是手段。”
霍景森回國,她終於可以繼續提離婚的事情。煩也要煩到他在離婚協議上簽字纔行。
不多時一輛跑車停靠在門前,霍景森果然回來,身後還跟着個吊兒郎當的盛明。
冷清清站在二樓,光明正大地從上俯視,窗簾也不拉。
霍景森剛下車就覺察到二樓投下的視線,裝作不知,面對盛明提出想進去坐坐,見見‘嫂子’的要求,他毫不留情地拒絕。
“她不想見你。”
盛明被趕走了,開車離開前衝二樓揮手,喊了一句。
“嫂子,今天晚上帶着珩珩一起來啊!”
窗戶閉着,冷清清一個字都沒聽見,只當盛明在狗叫。
霍景森進門,冷清清牽着珩珩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珩珩步伐有些緊張,還有些急促,連手心都出了汗。
冷清清捏捏他的小手,感受珩珩深呼吸了一下。
兩人感情破裂,沒什麼寒暄的必要,她直接向霍景森提出帶珩珩去遊樂場玩的要求。
霍景森目光平靜地看着她:“明天。”
“爲什麼?”冷清清不開心了,不開心就想開槓,她抱着手臂冷冷道:“你難道就不能抽出一天時間陪陪珩珩嗎?別人怎麼當爸爸的?”
霍景森:“今天晚上有個私人晚宴,你跟珩珩也一起去。”
目光垂下,掃過她身邊的霍言珩。
語氣頓了頓,又補充道:“晚宴上都是自己人。”所以不用有什麼顧慮。
霍言珩很乖地點頭:“好的,爸爸,我都可以的。”
冷清清輕輕地揉了揉珩珩的發頂,語氣特別溫柔,“我發現了,他在場的時候,你比在我身邊都乖。”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無形的殺意。
霍言珩脊背瞬間挺直,有些無措地眨了眨眼,極速思考着該怎麼回答這個送命題。
下一秒腋下忽然穿過兩隻大手,霍言珩身體騰空,看到地面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被人抱了起來。
是從未感受過的力量,鼻尖縈繞着一股沉冽的松木清香,遙遠而疏離,令人情不自禁想親近,這味道很熟悉。
霍景森巧妙地爲兒子化解了難題,抱着珩珩走上樓,“走,我們去換衣服。”
霍言珩睜大眼,錯愕到忘記了說話,眼看着距離冷清清越來越遠。
他彷彿不敢相信,自己正在這個人誰抱在懷裏似的。
及至霍景森邁上樓梯,霍言珩纔像小狗一樣低頭,乖乖趴在爸爸寬大結實的肩膀上,他下巴抵在爸爸肩頭,衝冷清清露出一雙烏黑圓潤的眼睛,眼眶有點紅通通的。
他看到樓梯下,冷清清笑眯眯地衝他擺手。
這一刻,忽然有點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