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人巷到長樂天，再乘坐星槎抵達星槎海中樞，陸淮終於大致看清了所謂羅浮仙舟的冰山一角。
相比於聚集人數最多的洞天長樂天，夜晚的星槎海中樞卻更加熱鬧，或許是外來的行商，遊客，治學之人皆需由此前往羅浮各地，纔會在着一座交通樞紐處形成摩肩擦踵，揮汗成雨的盛況。
街邊林立着飛檐閣樓，書商，報亭，茶樓，甚至於當鋪這種唯有在古風電影中才能看到的建築，同樣屹立於此，吞吐人流。
擁擠的人流中，陸淮緊緊抓着黑塔的手，聽着迴盪於風中的喧囂之聲，叫賣，說書，攬客之音不絕於耳。
甚至在正街一座勾欄之下，五光十色的琉璃堆砌於高臺之上，臺上之人身着戲裝，或是喑啞，或是高亢的戲腔響徹在這一片天空之下。
“這裏可真厲害啊。”陸淮不由得感慨道。
“他們明明有着先進的科技，然而所有的地方卻都能夠保持如此古樸的風格，這可不簡單。”
連那臺壯觀的大型中央計算機，都做成了‘織機’的樣子，這般的統一放在地球上，難度可不小。
“仙舟人的壽命十分悠久，因此他們也相當的戀舊。”
“壽命越是悠久的傢伙，他們所留戀的東西也就越多，然而時間總是什麼都不會等，回頭的時候，真正還能記起來的東西，也就那麼些了。”
黑塔的聲音十分平淡，然而落在陸淮耳中，卻是不由得讓他心中一緊。
彷彿她不是在說仙舟衆生，而是在說同樣活過了數百年的她自己。
“黑塔女士也有忘不了的東西？”陸淮仰視着天空中的繁星，不知爲何此刻的他不太敢去看黑塔。
然而身邊的人卻久久沒有迴應。
等了好久，陸淮實在是忍不住，終究是將目光轉向黑塔那邊。
然而這一看，卻是讓陸淮再挪不開眼睛。
夜色已深，微黃色的街燈溫柔地落下，籠罩着黑塔嬌小單薄的身軀，似是映着一層淡淡的毫光。
她微垂着眼眸，靜靜地沉默着，如畫入夢般的面容上有着一抹從未有過的哀思之色，目光幽微，長長的睫毛在街燈映照下，顯得是那麼好看。
聲音還在響着，人流還在動着。
華燈氤氳着玉砌雕欄，臺上人唱着悲喜網織的曲，吟着愛恨纏綿的歌。
喧囂覆蓋着青石長街，臺下人行過人海蹣跚的路，趟過光陰流轉的河。
而此刻，陸淮似乎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到。
在這個夜晚，以及未來無數的長夜之中。
眼眸微微顫了一下，飄飛的思緒在此刻被收回，黑塔轉過頭，視線迎上了目光怔怔注視她的陸淮。
沉默片刻，黑塔揚起嘴角平淡地笑了笑。
“好看嗎？”
“嗯？”陸淮似乎回過神，但又似是依舊沉浸其中般點了點頭，“嗯，好看。”
黑塔呵呵一笑，似是正中下懷般。
“那你可有福了，我的人偶呢，和我也就七八分像吧，也沒打算捏的多好看。”
“所以，等你真的找到我以後，會有更好看的，知道嗎？”
“嗯，我會盡快。”
燈火闌珊之下，兩人的目光相互交匯着，原本牽着的手，不知何時已是十指相扣。
而此刻，在司辰宮外不遠處的圍欄處，青衣玄袖的棕發雙馬尾少女正趴在欄杆邊緣上，手持單筒望遠鏡遠遠地瞧着人羣中的陸淮和黑塔。
“嗚哇，那是黑塔女士嗎？”
擡起頭來，青雀平日活潑的臉上露出震驚之色。
天才俱樂部#83，黑塔，居然在大庭廣衆之下和一個異性……呃……
很難評價。
原本被符玄支使過來，喪失摸魚機會不說，甚至還要加班的青雀本是一肚子怨氣。
而此刻早就忘了那回事兒。
“黑塔女士能做出這種事情，定然有其深意啊。”
青雀摸着下巴一臉沉思之色，片刻後猛然驚醒。
難……難道……
“黑塔！那個女人，定是要誘騙那位少年郎，將他打到跪地，好強迫他回去做熱兵器口牙！”
聽着青雀的自我腦補，身後跟隨的兩名便裝雲騎啞口無言。
“青雀小姐，太卜大人有令。”
就在青雀正陷入腦補中時，一位卜者忽然前來，在她身邊低聲耳語了兩句。
“什麼？還來？”
卜者傳信，符玄讓她此刻趕回太卜司，有要事相商。
但這種事情發條消息不就行了嗎？幹嘛還要派專人來一趟？
青雀只覺得太卜大人今天實在是有點不給活路了，這都什麼時辰了！
她一天都沒摸牌了！
“我，我知道了，馬上回去。”
心裏忿忿不平，但嘴上依舊老老實實，青雀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陸淮與黑塔，他們兩人此刻已經開始慢慢朝着遠處走去。
黑塔女士……她無論怎麼說都是仙舟的盟友，至少曾經是的。
而如今，太卜大人居然要將她盯得這麼緊，難道是從窮觀陣的卦象之中，看出了什麼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