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帝弓天威的餘波開始消散之時,一切都在衰退。

    星槎海的戰場之上,伏屍百萬,這一戰讓羅浮仙舟元氣大傷,除長樂天之外,近乎所有的洞天都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而此刻,在遍佈屍骸的戰場,黑塔望向那回歸沉寂的星海,她沉默着。

    隨後掙脫了艾絲妲的攙扶。

    “老師……”艾絲妲伸出手,然而黑塔卻是恍若未聞。

    機體依舊在發出殘損的警示音,她踉蹌着朝着星槎海的邊緣走去,那縱橫遍野的屍骸一次次地將她絆倒在地,又重新爬起來,一直到了雙腳可以觸及的盡頭。

    黑塔放眼望去,星海依舊靜悄悄,似乎在宇宙的記憶之中,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僅存的一條手臂從身上取出了那個手柄,黑塔輕聲呼喚道。

    “陸淮……”

    沒有迴應。

    “陸淮……”

    她一遍又一遍的呼喚着陸淮的名字,聲音是那麼輕,彷彿是怕稍微用力一點,便會戳破虛無的泡影。

    艾絲妲默默地站在黑塔身後,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黑塔自從將空間站交給她之後,重回空間站的時間屈指可數,說句實話,艾絲妲對於她這位老師的瞭解並非有多麼深刻。

    但即便如此,艾絲妲此刻心中也很清楚。

    老師她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鎧甲的碰撞聲與腳步聲響起,景元,以及符玄等人也是來到此處。

    看着背對着衆人,失神的黑塔,景元不由的默默嘆了口氣。

    提劍斬天星,孤身引帝弓,陸明星於仙舟之上再過千年都將會是流傳不朽的一段佳話。

    然而對於在乎他的人來說,這一切並無意義。

    景元的身側,於魔陰身中重拾意志的鏡流望向那一片星海,默然不語。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夠施展出太虛劍神,也是第一次見到,真有地面上的生靈,敢於直面那滅世的妖星。

    若是他會喝酒的話,或許會有更多的共同語言。

    而刃與丹恆,他們此刻的心情愈發沉重。

    每個人都只有一次生命,爲了這個犧牲,爲了那個去死,這都是自己的選擇。

    就好像白珩當初選擇了讓丹楓與鏡流活下去。

    又恍若是如今,那個孤獨的背影也做出了他的選擇,消亡於光矢之中。

    此刻,一片殘骸的戰場之上,數萬雲騎軍聚集於此,黑壓壓的人羣此刻竟是保持着死一般的寂靜,他們環繞於黑塔以及其身後景元等人百米之外,沉默着。

    就像是一場靜默的悼念。

    黑塔的聲音靜了下來,她垂下眼,臉色一如往常般的平靜,她看着手中的手柄,那一直以來閃爍的指示燈光,如今一片灰暗。

    “陸淮!”

    撕心裂肺的喊聲響徹於寂靜的戰場之上,黑塔猛然跌倒在地,手柄從她的手中滾落,與地面發出清脆的碰撞響聲。

    沒有人能夠在光矢的中心活下來,這一點黑塔的心中十分清楚。

    她現在就像是溺於水中,哪怕是一絲虛無縹緲的希望,她都想要將其抓住,成爲救命的稻草。

    然而這個銀河之中並沒有那麼多的希望。

    符玄看着黑塔,她的心中五味雜陳。

    或許早就已經猜到了他們兩人的關係,但看到身爲博識尊的令使,絕對理性的代名詞黑塔,此刻居然會變成這副模樣。

    她依然感到難以置信。

    想到這裏,符玄上前,開口道:“黑塔女士,本座……”

    然而,就在符玄開口的一瞬間,黑塔手邊的手柄之上,忽然傳來一陣微弱的滋滋聲。

    “滋……黑……”

    “黑塔……女士……”

    似乎是被什麼干擾着,從中傳來的聲音模糊不清,然而黑塔的反應比什麼都要迅速。

    “陸淮!”

    她抓起手柄,動作甚至快于思考的反應。

    “你怎麼回事!你在哪兒!”

    這一切都發生的過於突然,讓身後的衆人震驚萬分。

    這……陸淮還活着?

    在帝弓的光矢之下,居然還存在能夠存活的生靈?

    尤其是刃,他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如此震驚過了。

    哪怕是擁有着倏忽賜福的他,別說是帝弓的光矢,縱是在那太虛劍神之下或許都難以存活。

    那個陸淮到底是什麼?難不成是一個星神?

    否則如何能夠抗衡帝弓的天威?

    而此刻,在一片漆黑的領域之中,剛剛甦醒過來陸淮略有些疑惑的環顧四周。

    這裏是……看起來像是他的思維領域?

    不對,思維領域只有陸淮的思想能夠踏足其中,若是肉體已經損毀,思想能跑到哪裏去?

    而且……

    一邊想着,陸淮解開自己的衣服,從纏在身上的繃帶內,將黑塔早已經修好的那個項圈給掏了出來。

    “陸淮!我問你話呢!”

    黑塔的聲音再度傳來,似乎是因爲沒有得到陸淮的迴應,已經有了一絲急切和怒意。

    “我在,我在。”

    陸淮趕緊出聲安撫,隨後又查看了自己的現狀。

    隨後,他愕然地發現,他的身體似乎恢復了,重回了本應是年輕的模樣。

    然而,這並非是那作爲交易的壽數被歸還了,而是……

    陸淮從自己的身體之中,再也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命途之力。

    此刻的他,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普通人。

    “我問你在哪兒呢!”

    黑塔的聲音將陸淮驚醒過來,他沉默片刻,稍加思索後開口道。

    “黑塔女士,我現在所在的地方,或許是思維的空間內。”

    隨後,陸淮向黑塔解釋了自己奇物迴廊的存在,以及覲見星神的方法,甚至包括他和那個星神現在的矛盾。

    原本陸淮並不想讓黑塔牽扯進入這些複雜的事情之中,但是現在想想,他不說,以後黑塔遲早會用自己的方法發現其中的奧祕。

    倒不如趁現在便告訴她了。

    仙舟之上,黑塔整理着陸淮所說一切訊息,她思索着,從手柄之上打開了對應陸淮位置的定位系統。

    然而,令黑塔愕然的是,在定位顯示之中,這片寰宇內並無陸淮的存在。

    這不可能!

    手柄與陸淮的項圈之上,都裝載有超距遙感,只要能夠進行對話,便說明陸淮一定還在這片宇宙之中,怎麼可能無法定位?

    “你,你等一下,我馬上就來接你。”

    黑塔沉着氣說道,然而那語氣之中,卻是有着壓抑不住的慌亂。

    這一切都被陸淮捕捉入耳。

    陸淮沉默着伸出手,他呼喚奇物迴廊,沒有得到迴應。

    他叫出那位星神,依舊沒有迴應。

    想要離開這一片空間,更是做不到。

    他似乎是被孤立在了這片宇宙中的某一處,這個地方似是一個囚籠,而目的。

    就是要將他永遠地流放。

    似乎是察覺到了這一點,陸淮聽着從項圈之中傳來黑塔喃喃自語的聲音,忽然開口道。

    “黑塔女士,我有話想跟你說。”

    另一端黑塔的聲音停了下來,片刻後。

    “我不聽。”黑塔的聲音略微有些生硬,“又有什麼話回來慢慢說。”

    “算我求您了,黑塔女士,聽我說吧。”

    陸淮這般說着,然而那聲音中沒有絲毫哀求的意思,卻是夾雜着一絲笑意。

    但陸淮越是如此,黑塔越是感到不安。

    “……你說。”

    最終,黑塔選擇了讓步。

    “嗯,就是什麼呢?”似乎是醞釀了一下,陸淮開口到,“咱們明明已經訂婚有一段時間了,是吧,但是在我的記憶中,我好像從未真正的對您表達過愛意。”

    “我想了想,嗯,正式來說的話,一次都沒有過,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但是我又覺得,說什麼‘我愛你’之類的太俗氣了,也很是無趣,所以這段時間我大概思考了一下,寫了一首詩給您。”

    “我可以念給您聽嗎?”

    黑塔的聲音沒有傳過來,項圈裏發出來的,是一陣緊密的咯吱聲。

    陸淮不知道,那是黑塔的手在緊緊地捏着手柄,發出顫動。

    “你到底怎麼了?”黑塔的聲音微微發顫,她似乎是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這些東西,你回來後想跟我念十遍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我都會聽着,爲什麼就非得……”

    黑塔的話音中斷了,留下的只有微微的喘息聲。

    兩人之間,沉默糾纏着,彷彿沉寂了整整一個琥珀紀。

    “你念吧。”黑塔輕輕地說道。

    “好。”陸淮迴應道。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