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外，頭髮灰白的路德維希一臉的衰敗之色，渾濁的雙眼中佈滿血絲，不斷髮出粗重地喘息聲，似是想要讓自己安定下來。
然而那緊握的，關節已經泛着青白的雙拳，印證着他內心的悲哀與怒火。
清晰的腳步聲傳來，玻厄渾身一顫，當他轉頭看到來的是陸淮時，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瘋狂地趴在窗前。
“陸博士，陸博士！我沒殺人，多蘿西不是我殺的，她……”
“閉嘴！”路德維希爆發出一陣怒吼，拳頭轟然砸在椅子上。
“不是你？你當我們都瞎了嗎！”
“我們趕到的時候，你還在開槍！就朝着她的頭！你打空了三個彈夾！”
“到底他跟你之間有什麼仇怨，讓你這個混賬，能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
吼出最後一句話，似乎是失去了力氣般，路德維希頹然地坐回椅子上。
“我只有一個要求，判他死刑。”
“否則，我會親自行刑。”
路德維希沙啞的聲音中，玻厄面如死灰，他跌坐在地，嘴裏還在不停的念着不是我。
默然地看着兩人，陸淮神色異常沉重。
他回想起剛剛警察給他看的照片，他之所以第一時間沒有認出來那是多蘿西。
是因爲那染血的脖頸之上，已經不存在能夠被稱爲是頭顱之物。
異常。
陸淮心臟猛然一跳。
他走上前，隔着鋼化玻璃，俯視着蜷縮坐在地上的玻厄。
“跟我說，發生了什麼？”
玻厄擡頭，看着面無表情的陸淮，他喘息着，許久之後才顫抖着開口。
“我，我不知道，有個聲音在告訴我，我的互補定理，還，還能更進一步……”
“如果，如果能夠真的可以的話，我也能，也能像黑塔院長那般，做出驚動整個世界的課題！”
“但是……但是那個聲音，告訴我，要代價，代價……代價就是……”
一陣含糊不清的笑聲從玻厄的嘴裏發出，他似是精神失常般低聲喃喃道。
“置換一個同樣聰明的人……”
陸淮心底一沉，他還想再開口問，然而玻厄已經失魂落魄地轉過身，回到了審訊桌上。
直到這個時候，陸淮才明白過來，他不是在做夢。
多蘿西死了。
玻厄親手殺的。
黑塔研究院第一批的十一名科員，從學生時代便跟隨着黑塔的步伐直到今天。
如今卻在逐漸崩壞。
因爲什麼？根據玻厄的講述，那個所謂的聲音……
但是施耐德不是說星核尚在休眠之中嗎？爲什麼會……
“嘭！”
忽然間，一陣劇烈的轟鳴聲於身後響起，伴隨着警鈴大作，陸淮猛然轉身。
玻厄手中多出了一把銀色的手槍，槍口塞進了嘴裏，子彈瞬息之間便貫穿了後腦，鮮血如同泉涌般噴濺而出。
“混蛋！”
一腳踹開門，陸淮衝進審訊室內，抓住玻厄的肩膀。
“爲什麼這傢伙手裏還有槍！”
“你們抓人進來，都沒有仔細搜過嗎！”
趴在審訊桌上的玻厄，他的側臉被浸潤鮮血之中，嘶啞的喉嚨中發出的聲音如同破損的風箱。
“定理……互補……定……”
“……塔……院長……陸……”
“抱歉……”
最後一言落下，玻厄眼中光芒散去，再無聲息。
半年前，玻厄的互補定理已被貝恩哈德提名，他原本應是緊隨薛丁格之後，黑塔研究院內第二個獲得貝恩哈德獎的科員。
但是現在……
背後傳來路德維希的咆哮聲，以及警員們雜亂的腳步，陸淮看着眼前的玻厄，那真實的並非幻覺的血液還在散發着溫熱的氣息。
警署內一片吵嚷，然而陸淮的心中尚未來得及感到悲慟，一股莫名的感覺卻是涌了上來。
黑塔研究院，除開他和黑塔之外，剩下的十一個人未來會被冠以“湛藍星新世紀的十一顆啓明星”這般稱號。
若是如此，他們就不應該死在這裏。
爲何？
黑塔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猛然間，陸淮醒悟了過來。
或許是在這五年內一切都太過於和平，幾乎所有的麻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以至於他的精神有了些微鬆懈。
甚至都差點忽略了，這段記憶，遭到了破壞。
【先生，您現在能夠反應到這一點，令人很是欣慰。】
就在這時，‘描寫理性’的聲音出現在陸淮的腦海之中。
“是啊，因爲這一切太過於突然和反常，我真的很難相信，黑塔的記憶中會出現這種東西。”陸淮伸出手，輕觸玻厄的額頭。
依舊保留着體溫。
【記憶就像是一條河流，焚化工燒燬了河岸的植被，草木灰屑混雜泥沙堵塞下游，讓過去的流水無法抵達未來，而您，先生，當您引導着曾經的記憶來到此處，嘗試清除淤塞，四散的污泥難免會讓清流變得污濁】
【而這，正是那個焚化工的目的，他知曉先生您一定會做出此等舉措，所以，他會嘗試用混亂的記憶，將您徹底淹沒於這一條污濁的河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