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星跨過了邁出襁褓的那一步。

    當黑塔的天賦逐漸展露之時,公司對於這顆星球的關注權重,也逐漸的開始增加。

    從某個時間點開始,黑塔不再將自己的研究落眼於人類文明的發展之上,她開始對星神與命途的祕密充滿了無限的興趣。

    以及,那些充滿了奧祕的神奇物品——奇物。

    無人得知爲何黑塔對於這些古怪的東西興致盎然,或許這便是天才的特殊喜好,對於未知,永遠孜孜不倦。

    而在湛藍星上,那一座舉世聞名的黑塔研究院,順理成章地成爲了黑塔女士的儲藏室。

    一位學者,只需要一個偉大的成就即可名留青史,而黑塔不同。

    她的偉大成就俯拾皆是,不勝枚舉,而也正是因爲如此。

    她得到了某個存在的垂視。

    某一天,在研究院的天文臺之上,一位來自異星的機械紳士拜訪了黑塔。

    博識尊的俯視爲黑塔送上了開啓智識殿堂門扉的鑰匙,而這位機械貴族,螺絲咕姆。

    他親自前來,邀請黑塔加入天才俱樂部,並覲見博識尊。

    “加入天才俱樂部?有什麼好處?”

    面對着眼前這位偉大的機械君王,黑塔卻是沒有絲毫多餘的情緒。

    “當然,黑塔女士,你與我均是追求寰宇之中,一切終極謎題的學者,對於我們來說,謎題,答案,永遠是放在天平之上稱量的概念。”

    螺絲咕姆優雅地開口。

    “你已經獲得鑰匙,然而尋得它能開啓的大門,卻比獲得鑰匙要更加艱辛,而加入天才俱樂部之人,都能夠獲得一項殊榮。”

    “那就是,向智識的星神,博識尊進行一次提問。”

    紫色的眼眸中微光閃爍不定,黑塔看着眼前的無機生物,那張金屬的面龐之上,無法讀取出有機生物應有的情緒。

    “那挺好的,我剛好有點問題想問,算是湊巧了。”

    “我接受提議,只要沒有麻煩的傢伙打擾我,我就加入這個天才俱樂部。”

    ……

    而在這之後,於螺絲咕姆的陪同之下,於湛藍星之外,覲見了那位所謂的博識尊。

    那個巨大的星體計算機,以非有機生物的存在,升格成爲了一位神明,祂俯視着世間萬物,那深邃的暗紅色光芒閃爍之間,似是又計算了單個那由他次數的宇宙進程。

    仰視那偉大的存在,螺絲咕姆依舊保持着優雅地姿態,然而在他的身上,那維持關節的零件不經意間發出了激烈的抖動之聲。

    而在他的身旁,黑塔默默地凝視博識尊,不知是過於驚訝,還是過於緊張,還是第一次覲見星神茫然失措。

    整個過程結束之後,她一句話都沒說過。

    門扉之後,螺絲咕姆與黑塔走在陰暗的道路之上,兩人似乎都還沉浸在那超越生物想象極限的餘韻之中。

    “無須擔心,黑塔女士,博識尊會爲你保留提問的機會。”螺絲咕姆安慰道,“初次覲見博識尊,無論是怎樣的天才都會感到失措,這很正常。”

    然而,黑塔依舊沉默着,許久之後,她擡起頭來,望向螺絲咕姆。

    “螺絲咕姆先生,我很好奇,你在第一次覲見博識尊時看到了什麼?”

    疑問聲中,螺絲咕姆沉默許久。

    “很遺憾,黑塔女士,雖然我蒙受博識尊的青睞,卻依然免不了落俗的想法,我第一次覲見博識尊所看到的,正是自己死亡的樣子。”

    螺絲咕姆話音落下,黑塔卻是微微一笑。

    “在研究星海中的神明與所謂命途之外,我對於奇物十分感興趣,你知道爲什麼嗎?”

    言語之間,黑塔伸出手,而在她手心之中,靜靜地安放着一條銀色的手鍊。

    “這是我所接觸到的第一個奇物,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出現在我手中的,之前做過測驗,這條手鍊裏面有兩種命途的力量,一個是不朽,而另外一個……”

    黑塔話音一頓,她的眼眸之中微光閃爍,許久後開口道。

    “總覺得情緒很複雜,我從未見過什麼命途之中,會有如此龐大的情感。”

    “以及,這個手鍊的鎖頭上,刻着我的名字,對於這一切我都覺得很奇怪,明明與我有關的事情,我卻什麼都不知道,實在是讓人高興不起來。”

    “到後面,我的研究所成立了,學生們出師了,連毀滅的小狗們也被趕走了之後,回頭看看我走過的人生,更奇怪了,一切都似乎太過於順利,當然,因爲我是天才,哪怕再怎麼順利也是理所應當的。”

    “但也正因爲我是天才,所以纔會覺得,一切都是爲我準備好了一般,就像是有人希望如此。”

    “我的意識,或者說我的思維之中,有不明確的空缺之處,我原本想要提問的,就是關於這個的問題。”

    安靜地聽着黑塔說完,螺絲咕姆問道:“所以,這個問題可能和黑塔女士的記憶有關?既然如此,爲何不向博識尊提問呢?”

    “因爲就像你說的那樣,第一次覲見博識尊,看見了自己死亡的樣子,我也是。”

    “但是……”

    說着,黑塔忽然揚起了脣角,那從始至終都充滿着理性的瞳孔之中,此刻滿溢着奇異的光彩。

    “我看到了,在我最後的時刻,並非是孤身一人。”

    “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

    時間如梭,一個又一個琥珀紀悄然而逝。

    在黑塔成爲天才俱樂部的一員之後,星際和平公司的總部此刻態度大變,他們出資爲黑塔修建了空間站,作爲合作的禮物贈與了她。

    而黑塔也成爲繼天才俱樂部#22利爾他之後,另一個與星際和平公司保持合作的天才俱樂部成員。

    於浩瀚星海之中,黑塔並未停下她的腳步。

    她利用自己解開的斯帕克模型猜想,製造的超量子計算機,完成了封閉式時曲線的運算,用獨屬於她的方式,揭開了返老還童的奧祕,發佈黑塔序列。

    隨後,她在空間站內留下了一個人偶,便甩手離開,不知所蹤。

    她聽聞仙舟之上豐饒的令使引來禍患。

    她聽聞巡海遊俠,趁絕滅大君誅羅重傷未愈,將其刺殺。

    她聽聞名爲星嘯的存在,替代已死的大君,成爲新的令使。

    然而這一切大事,對她來說都是過眼雲煙。

    她有自己要找的人,有自己要做的事。

    ……

    久遠紀年的某一天,那是黑塔不會忘記的一個午後。

    在孤寂的湛藍星映照之下,人偶站在空間站內空無一人的天文臺上,沉默着,仰望天穹。

    八個琥珀紀,千年的尋找與等候,似乎都讓她希望落空。

    以天才自居的她,終究是實現了自己的願望。

    能夠與她相伴一生的,唯有她解不開的謎題。

    能夠重新記起他的身影便已經是超越法則極限的奇蹟,想要再度扭轉事實……

    或許……

    紫色的眼眸微垂,黑塔收回了視線,轉身走下臺階。

    而就在此刻,一顆星辰於空間站外的銀河之中劃過,在那一瞬間爆發而出的熾烈光芒,竟是猶如超新星爆發那般,將黑塔的身子映照的只剩下慘淡的陰影。

    空間站內,警報長鳴,各個艙段的科員們相互奔走着慌張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唯有天文臺上,轉身望向身後的黑塔,她的視線凝固在了僅有一步之遙的距離。

    在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個青年的身影。

    那個忽然出現的青年一臉迷茫地跌坐在地上,當他回過神後,第一時間並不是注意到眼前的黑塔。

    而是慌慌張張地撿起地上正在流出咖啡的茶缸,以及正在逐漸越滾越遠的鋼筆。

    在做完這一切後,他擡起頭來,望向眼前的黑塔。

    這一看,就是長達近一分鐘的沉寂。

    “這……這裏是什麼地方?”

    回過神來,青年似乎覺得自己這般盯着一個女孩子看實在是有些不禮貌,趕緊收回了視線。

    然而,黑塔並未迴應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

    許久之後,淡淡一笑。

    ……

    人的一生,要經歷三次死亡。

    第一次,當心跳停止,呼吸消失,便從生物學上被宣告死亡。

    第二次,當埋下墳墓,銷燬證件,便從社會學上被宣告死亡。

    第三次,當無人記起,思維消散,便被這個世界,宣告死亡。

    若整個宇宙,都將一個人遺忘

    殘缺的身軀,便會墜入無名的異鄉

    但是啊

    只要還存在一個人,可以呼喚他的名字

    迷途的靈魂,就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

    或許這個時間,黑塔只是慶幸一件事情。

    還好,人偶不會流淚,否則的話遇見他的第一眼,留下的就是自己的醜態了。

    閉上眼睛,在許久的沉默之後,黑塔的雙眸垂下,紫色的眼瞳中盪漾着波光,淡淡地說道。

    “歡迎來到黑塔空間站。”

    “既然已經來了,那麼這裏……”

    “就是你永遠都無法逃離的牢籠,認命吧。”

    ……

    哪怕整個宇宙,都將奔赴無可逆轉的寂滅。

    唯獨你,是我的磐石,我的拯救

    你是我的高臺,是我永生不變的信仰

    我,絕不動搖。

    ——黑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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