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的疑問聲還未落下,陸淮臉上的表情卻是下意識僵住了。

    “嗯?怎麼了?”

    察覺到陸淮的變化,黑塔嘴角的笑意也是微微收斂。

    陸淮默默地看着懷中的黑塔,沉默許久之後說道。

    “黑塔,閉上眼睛。”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黑塔不由得皺了皺眉,不過還是聽話地閉上了眼。

    用手遮住黑塔閉合的眼瞼,陸淮也閉上了雙眼,在一片寂靜之中,他身體中所殘存的命途之力在此刻緩緩地涌動。

    “……”

    “……可以了,睜眼吧。”

    在陸淮的提示下,黑塔緩緩睜開了自己的雙眼。

    然而,眼前的景象,讓黑塔的瞳孔不自覺的緊縮。

    他們此刻似乎是身處另外的一片空間,垮塌的廊柱,傾頹的牆壁,以及遍佈的灰塵。

    一切看上去都破敗不堪,然而若是仔細看着這裏的佈局,又似乎能夠想象到,曾經的這裏,應當是一個宏偉且輝煌的迴廊。

    從陸淮的懷中下來,雙腳落在地板之上,黑塔默默地上前,她的視線落在倒塌的架構之中,那支離破碎的殘垣之上,一個個殘破的展臺還屹立在那裏。

    而就在離他們最近的,第一個展臺之上,正安靜的放着一支斷裂的鋼筆。

    看着那支熟悉的鋼筆,黑塔沉默許久,她下意識地伸出手,輕觸那黯淡的筆身。

    她的指尖上,沾滿了時間的塵埃。

    擡頭望向前方,望向遠處的一個又一個展櫃。

    其中放着的,是空無一物的茶缸,木柄崩裂的小銀錘,以及只剩下了把手,鏡片碎裂於展櫃之內的手鏡。

    回過頭,黑塔望向陸淮,她的眼神中有些許的疑惑。

    “這裏是奇物迴廊,你之前看到的,我拿出來的那些奇物都是被安放於此處,包括‘描寫理性’先生也是。”

    陸淮走上前,他拿起展櫃中斷裂成兩截的鋼筆,嘗試想要將它重新結合在一起。

    可惜只是徒勞。

    “【無我】捨棄自身意志而使萬物有靈,他們就是因此而誕生的,也正是因爲如此,在最後的時刻,他們也踐行了【無我】的命途。”

    “用他們的生命,給予了我足以傷及神明的力量。”

    將鋼筆重新放回展臺之中,陸淮垂下眼眸,輕聲道。

    “他們因我而死。”

    擡起頭,黑塔看着陸淮默然的側臉,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握住了陸淮的指尖。

    “這裏不會再恢復原狀了嗎?”

    “……有可能會吧。”

    陸淮擡起頭來,望着一片衰敗的奇物迴廊。

    若是還有一人,能夠一而再再而三地犧牲自我,將自我的一切都視若無物,讓【無我】的命途踐行到極致,或許此地還能夠恢復曾經的生機。

    “但,我已經走不上【無我】的命途了。”陸淮搖了搖頭。

    “爲什麼?”

    在黑塔的疑問中,陸淮轉頭看向她,隨後在她的面前蹲下了身。

    “因爲我現在有了【私心】,沒辦法再爲了什麼而去赴死。”

    “我只想跟你好好活着。”

    陸淮輕撫着黑塔的臉龐,微笑着說道。

    當你尚且年幼,我們的指尖若即若離之時,爲了你我願意獻出一切,包括生命。

    當你已然成熟,我終於擁有你之後,我便開始貪戀你的所有,從理想主義落入現實。

    站起身,陸淮拉起黑塔的手,與她一同站在那損毀的鋼筆之前。

    “向‘描寫理性’先生道別吧,黑塔,雖然他一定很想親口和你道別。”

    陸淮輕聲說道。

    黑塔沉默片刻,她伸出手,將那兩截斷裂的鋼筆,擺正在展櫃的中央。

    “感謝您,先生。”

    垂下眼簾,黑塔想着面前的鋼筆,道出感謝。

    塵埃似是在無聲的風中所飄散着,那位充滿紳士禮節的先生。

    此刻卻無法再一次優雅地做出迴應了。

    拉住黑塔的手,兩人朝着描寫理性,朝着奇物迴廊留下最後的一瞥。

    隨後,轉身離開。

    ……

    或許有朝一日,命運的詭異會再度將兩人纏繞。

    那曾立於焦土之上的人,會又一次拔出那燃燒烈焰的利劍。

    自甘落入【無我】的淵藪。

    自我犧牲的命途將會重新被點亮,將那遍佈兩側骸骨現於世人的眼中。

    掐滅對於來之不易的【私心】的渴望,會讓他在命途之上更進一步。

    或許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但至少現在,還能獲得片刻的安寧。

    殘破的長廊之中一片寂靜,時間在這裏沉澱,比那封閉的世界線更加沉寂。

    當最後一絲光亮消散,奇物迴廊,在此刻被永遠地塵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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