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蹲兒】

    第二天,時宛孜一大早起來就跟着知青們一起下了地。

    開春後,就到了播種的時節。今天她們的任務就是翻地,每個人都劃分了區域,需要在日落之前將自己負責的區域翻完。

    時宛孜拿着鋤頭,看着乾巴巴的黃土地,開始幹活。

    從未有過下地幹活的經驗的時宛孜,在揮舞鋤頭之前,還是很認真觀摩了周圍的人的動作。看着別人的動作好像很容易,不過就是擡起鋤頭,然後鑿向自己腳邊的泥土地,再扒拉一下,新土地就被翻了出來,土質也變得鬆軟。但等到時宛孜自己開始操作時,她剛想要像是別人那樣高高舉起鋤頭,然後來個瀟灑過肩摔,結果整個人冷不丁地朝着後面栽倒,最終以一個非常不優雅的屁股蹲結束了此次揮鋤鏟地。

    “噗嗤。”

    就在時宛孜一屁股茫然地坐在地上時,這時候從她旁邊傳來一聲笑。

    時宛孜頓時大囧,這種時候已經不是腳趾頭能不能挖出海景別墅的尷尬了,而是直接能將地球摳穿的窘迫。

    “時知青,你沒那麼大的力氣,幹什麼要學村裏那些漢子鋤地?就你刨刨地就好。”剛纔忍不住發笑的人是陳清雨。陳清雨也很想忍住笑,但是當她看着纖細的時宛孜學着村裏的男人做出掄起手臂的動作,結果反而被手裏的鋤頭將她帶倒後,她真的忍不住。尤其是在看見摔了個屁股蹲後,還一臉茫然,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的蠢萌蠢萌的舍友,她寧願捨棄一點功德,直接笑出聲。

    時宛孜羞得耳朵尖尖都泛了紅,她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紅着臉對着陳清雨“哦”了聲,然後低着頭繼續幹活。

    只要她不覺得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

    時宛孜在心裏默唸着這話,假裝剛纔發生的一切都不存在,認真刨地。

    沒多久,時宛孜就感到掌心一陣刺痛。

    她停下揮舞着鋤頭的手,把那隻小小的手掌張開一看,原本白嫩的掌心上,已經泛紅,而且上面還出現了黃豆大的血泡。

    時宛孜:“……”

    這幹活兒還挺費命的。

    咬了咬牙,時宛孜繼續低頭悶聲幹。

    等到中午休息時,時宛孜這才放下了鋤頭。她擡頭一看自己打下來的泥地江山時,不由抿起了一個笑。但是很快,她在看見旁邊那幾個塊地的進度時,時宛孜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在了臉上。

    一種幼兒園小班的小豆丁見了高中生的感覺。

    她這邊翻的地,可能要跳起來才能打到隔壁翻的地的膝蓋……

    時宛孜沉默了好一陣兒,但是肚子這時候已經叫喚,讓她不得不先去安撫自己的五臟廟。

    中午的午飯就是一碗飄着點油星的青菜湯,和一個大饅頭。

    饅頭自然不可能是暄軟的白麪饅頭,而是硬邦邦的很有顆粒感的粗糧饅頭。

    時宛孜拿在手裏時,就覺得很有分量。

    她沒怎麼喫過這種饅頭,不過就算是白麪饅頭,她那張嘴也挑食得很,吃不了兩口。

    就着漂浮着兩點油星的菜葉湯,時宛孜掰了一小塊饅頭塞進嘴裏。

    他們知青負責的土地,距離集體食堂很近,時宛孜就一邊喫着乾巴巴的饅頭,一邊觀察着不斷從田地裏過來領糧食的村民。

    當時宛孜的脖子都快要望酸了時,終於,在她的視野中,出現了一道挺拔的有些熟悉的身影。

    時宛孜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

    江昀野的成分不好,生產隊給他安排的地方自然是村子裏最偏僻的,也是最不好開墾的幾塊地。

    所以每次到了午飯時間,江昀野也是來得最晚的。

    江昀野目不斜視走過來,他幹了一早上的活兒,村裏分給他的那塊地在山上,是纔開荒的地,傾斜不說,還有很多岩石,想要翻土地,頗要費一番功夫。所以這會兒江昀野渾身發熱,若不是考慮到過來的路上還有不少女同志,他可能就直接光着膀子來了。不過,即便是穿着一件薄薄的補丁外衫,他那挺拔的身形,也很難讓人無視。

    時宛孜就忍不住將視線直接落在走過來的年輕男人的身上,透着一件春衫,憑着這麼多年在時尚圈看男模的眼力,時宛孜就知道在那件洗的發白的藍色外衫下,有一具怎樣健碩的身軀,肌理分明,腹肌賁張,線條流暢。若是能動手摸一把的話,估計掌心都能感受到那具身軀下隱藏起來的兇悍的力量。

    可能是時宛孜現在的目光太不加掩飾,讓走過來的江昀野終於忍不住蹙了蹙眉,下意識地就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來。

    時宛孜先是被江昀野那自帶冷感和疏離警惕的目光一震,隨後她就衝着對方露出了笑容。

    她又不是偷窺,有什麼心虛?時宛孜在心裏說着,除了最開始有那麼一瞬間的不自在後,她的目光就變得坦蕩了很多。

    倒是江昀野,他走過來時就感到了一束強烈的目光將自己籠罩。村裏人對他的評價,這十多年來,他聽得耳朵都快要起繭。他自然也知道自己不怎麼受待見,誰讓他爺爺就是地主呢?一直以來,落在他身上的那些目光,大多都充斥着厭惡和鄙視。可是這一回,他一轉頭,在對上時宛孜的眼睛時,倒愣住了。

    更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對方明明都已經看見了他轉頭,竟然還沒有要挪開視線的意思。

    他被村裏人叫刺頭,叫小混混,好人家的姑娘看見他時,都恨不得繞道走。甚至根本都不會看他一眼,好像多看他一眼,就會壞了自己名聲似的。但現在,江昀野微微眯了眯眼,看着那個此刻對着自己笑得一臉燦爛的女知青,他臉上,露出了兇狠的神色。

    “拿去,快走。每次都磨磨蹭蹭,這不是耽誤我收工嗎?”

    就在江昀野警告一般盯着時宛孜的時候,負責村裏的伙食的胡大娘不滿催促道。

    江昀野收回目光,沉默拿走了屬於自己的那大半個饅頭。

    他看了眼,沒有說話。

    其實每次中午他來得最晚,剩下的當然也不可能有什麼好東西。今天中午剩下的,果然又是比別人都要少些分量的饅頭。

    但他已經習慣。

    江昀野並不在靠近食堂的田埂上喫飯,也不會跟村裏人閒聊,他一口喝光了菜湯,拿着饅頭才走出了三兩步,就已經全塞進了嘴裏。

    時宛孜在看見後者出現不過幾秒鐘又離開的身影,趕緊從位置上站起來,朝着江昀野的方向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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