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書】

    時宛孜不知道江昀野要去做什麼,她今日下山來,兜裏帶了不少的票證。她下鄉的時間不長,但從家裏帶來的票證卻不少。

    雖然之前被魏雅雯佔了不少便宜,不過也就兩週的時間,魏雅雯就算是喫她的用她的,也只有很少一部分。現在時宛孜手裏捏着大把的票證,只要供銷社有貨的,她看上了什麼就直接買。

    有那麼一瞬間,時宛孜終於找回到了那麼一點從前的熟悉的感覺。

    從前她在心情不好的時候,上街去血拼,可不就是現在這樣?

    只不過那時候,她身邊還跟着生活助理,還有人給自己拎包。但現在,時宛孜只能自己拎着塑料口袋。

    最後時宛孜的目的地是郵局,她是家中的獨生女,又在文工團工作,原本是不用下鄉的。但原主被自己的大伯孃給誆了過來,她下鄉也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時宛孜也不知道原主的父親到底從國外回來沒有,又有沒有收到自己女兒下鄉的消息,如果收到了,對方一定會有書信寄過來。

    時宛孜到了郵局後,報了自己的名字,有些驚喜的,真的有人給自己寫信。

    她取走了信件,果不其然,是時父的來信。

    時宛孜在拆開信封之前,就已經捏出來了這封信很厚。

    打開一看,時宛孜發現信箋紙就是尋常的三兩張,但是剩餘的,全都是票證。

    各種票證都有,糧油票全都被時父換成了全國票。

    就算是從前時宛孜不知道,但現在的她也明白全國票比地方票要值錢很多。而且想要在短時間裏湊出來這麼多的全國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忽然就在這一瞬間,時宛孜覺得自己在這裏,也不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看了眼日期,這封信寄過來的時間就在昨日。

    時宛孜找了個安靜的位置,將手中的這封信看了一遍。

    不出她所料,時父的確很忙,對方是在上週纔回的國。每次時父回國,都會親自將時宛孜從自己大哥家接出來。對於自己和妻子唯一的女兒,他一直疼愛得很。哪怕每次回國工作也很忙,但是時父都會自己下廚房做飯。就因爲在時宛孜小的時候,偶然一次提過喜歡喫父親做的飯菜。從那以後,時父只要在國內,在家裏都不需要保姆做飯,全是自己動手,這一切都是爲了時宛孜。

    這一次,時父去接人時,才知道自己女兒下了鄉。

    時父知道自己女兒是個什麼性格,在來信裏沒有多說跟時家大伯的問題,只是叮囑她在鄉下注意安全,每頓飯都要喫飽,他已經在聯繫人看看能不能將她調回來。

    而事實上,那天時父去了自己親哥哥家裏,知道女兒被送走後,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他平日裏的形象都是溫文爾雅,不論是在單位上,還是在家屬院,形象口碑極好。

    這麼多年來,因爲時家裏只有他一個人身居高位,所以對自己大哥一家多有照拂。可那日,在知道了自己女兒竟然替侄子下鄉後,時父怒不可遏。

    他深知時宛孜是很容易被人哄騙,他女兒從小就體弱多病,何況,家裏就只有她一個孩子,一想到時宛孜下鄉要喫的苦,時父便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這些年來,他一直在補貼大哥家。經過時宛孜這一事後,他原本準備送去的二十斤大米和三十斤秈米都留在了車上。

    結果時父沒想到是,自己在質問了自己大哥和大嫂爲什麼要將時宛孜送去下鄉後,這兩人竟然說他侄子吃不了那樣的苦。難道他侄子不能喫的苦,就要他女兒去承受嗎!更讓時父沒想到是,當時都已經鬧成了那般模樣,他大哥竟然還問爲什麼這一次過去,沒有把米送來。

    往常時父每次過去,都帶着不少糧食和菜籽油。這都是額外份的,時宛孜雖然寄居在他大哥家,但是每個月自己女兒帶去的糧油票只多不少。

    時父那張原本溫潤如玉的一張臉都氣得通紅,直接摔門而去。

    事實已經成了這樣,他就算是衝着自己大哥大嫂發再大的火,也沒有作用。趁着這時間,時父轉頭就去了知青辦。

    奈何知青辦的人也不可能短時間裏將時宛孜從村裏給撈回來,而且最近兩年,的確是有些知青回城,但是那都是極少數,差不多辦的都是病退。

    時父在知道了這一消息後,回到家中認真思索了一番。按照時宛孜的身體情況,辦理病退不算是什麼難事,只是還需要一點門路。

    可這段時間他工作忙得不可開交,近些年,時父坐的位置一度變動,如今都已經是外交部的二把手,很多事離了他還真不行。一般這種事,交給家裏人去辦是最穩妥的。但是現在,時父實在是不能相信自己大哥一家,便跟自己手下的人交代了兩句。

    所以現在時宛孜拿到手裏的這封信,已經算是時父在回國這幾日抽空寫給她的。

    看完了這封家信後,時宛孜知道就算是這時候去電話亭打電話,也不可能找到時父的人,畢竟現在對方已經出國。

    不過,時宛孜很快就收起了自己剛纔冒出來的那麼一丁點沮喪的心情,她手中握着這麼厚的一疊票證,實在是不需要太難過。畢竟,能夠喫飽喝好,在這年頭,就是最幸福的事。

    縣城的供銷社很小,倒是有一家商場,不過,時宛孜進去轉了一圈,發現商場也很小,幾乎沒什麼東西。

    她想要一臺縫紉機。

    時宛孜帶來了不少衣服,但很多衣服在現在看起來是很潮流,在她眼中,不是那麼非常好看。而且,時宛孜還有別的考慮。她沒什麼做飯的好手藝,最多能給江家提供一點糧食,做飯什麼的,還要指望着江昀野。她住別人家的房子,還喫別人做的飯,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江昀野身上穿的衣服時宛孜觀察過了,那些衣服都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老古董,實在是不怎麼好看。而且,都已經舊得不行,稍微一用力,那布都成撕碎成兩半。村裏人沒有布票,想要扯一截布做新衣裳都很難,更別說去商場裏買成衣。

    她如果有了一臺縫紉機,手中還有那麼多的布票,倒是能直接承包了江家兩兄妹一年四季的衣服。

    時宛孜對於別的沒什麼把握,但是對於設計,對於做衣服,她自認爲自己還是有兩把刷子。

    縣城太小,時宛孜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能用工業券的地方,自然也沒有找到有縫紉機的地方。

    她就拎着不少糧食,站在供銷社外面馬路旁的梧桐樹旁。

    她模樣生得實在是太好,就算是這樣拎着不少東西朝着樹下隨意一站,也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江昀野過來時,看見的就是時宛孜腳邊放着大包小包,她自己則是蹲在地上,身邊聚集着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小鬼頭們。走近時,江昀野才發現原來在時宛孜的手裏拿着不少水果糖,現在正分給身邊那些圍着她的小孩子。

    蹲在地上的年輕的女知青笑得溫和又平易近人,絲毫感覺不到她身上的任何架子。

    江昀野站在一旁看着,心裏忍不住想道,就算是時宛孜手裏沒有送出去那些讓小孩子眼饞的水果糖,這些小蘿蔔頭們大約也都是願意圍在她身邊的。畢竟,她身上那股讓人覺得平靜安定的氣質,不論是誰,都會喜歡。

    時宛孜是感到有人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沒有挪開,這才擡頭。

    當發現那道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是來自江昀野後,時宛孜很自然地彎了彎眉眼,衝着他露出一個清淺的笑。

    “好啦好啦,已經沒有啦。”時宛孜知道要離開後,攤開已經乾淨極了的手掌心給面前的這一羣小蘿蔔頭看,“趕緊回家吧。”她伸手揉了揉距離最近的一個小姑娘的小腦袋,笑眯眯說。

    江昀野走到時宛孜身邊時,身邊的小蘿蔔頭們才一鬨而散。

    時宛孜注意到江昀野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腳邊的這些包裹上,她臉上的笑容變得有點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買得有點多啦?” 她買買買的時候很高興,完全忘了就憑着自己一個人,在沒有任何交通工具的情況下,怕是沒辦法將這些東西都拎回村裏。到頭來,還得靠江昀野。

    江昀野:“還好。”

    在說這話時,江昀野已經將地上那些口袋全都拎了起來,放進了自己的大揹簍中。

    “哎哎,這是不是有點太重了?我挑幾樣出來拿着吧。”時宛孜可不是想要江昀野來當自己的免費勞動力。

    可是江昀野已經錯開一步,避開了她伸來的那隻手,“不用。”他說,然後又問:“今天想買的都買完了嗎?”

    時宛孜搖了搖頭,嘆氣,“其實也沒有。”

    江昀野:“還想要什麼?”

    時宛孜:“我想買一臺縫紉機,這樣的話,自己在家裏做衣服什麼的也方便。但是我找遍了縣城,這裏都沒有。”

    其實她估計黑市上是有的,只不過她初來乍到,根本不知道黑市在哪兒。

    江昀野聽着這話時,眉頭微微一動,“我帶你去。”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