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信】

    等到了縣城後,江昀野果然就先帶着時宛孜去了祥叔的二層樓小洋房。

    瘦子一看見江昀野,開口就是恭喜的話。

    “野哥,當初咱們祥叔就說你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人,我之前還不相信呢,現在看來,還是祥叔說得對!你看看你如今,可真是大變樣了!厲害厲害!恭喜恭喜啊!”瘦子笑嘻嘻說,然後又看見站在江昀野身邊的時宛孜,“時知青,來看看你的自行車?哎喲,現在女士自行車可搶手了!昨天野哥讓趙總帶話過來,我一猜就知道野哥要的自行車肯定是給你的!”

    瘦子剛一轉身要給時宛孜把自行車推出來,結果冷不丁的,就看見從時宛孜和江昀野身後擠出來個黃毛丫頭。

    江青然是第一次來祥叔這交易場所,她好奇地瞪大了眼睛,覺得一切都稀奇得很。

    瘦子:“?這位是……”他一邊說着這話,一邊忍不住用眼神在江昀野和時宛孜身上打轉。

    時宛孜都還沒有琢磨出來瘦子腦子裏在想什麼,江昀野已經先給瘦子扔了個警告的眼神,然後開口道:“我妹妹,江青然。”然後江昀野又低頭,對着江青然道:“江青然,叫人。”

    “大哥哥,你好。”江青然開口。

    瘦子一拍腦門,“哦哦,這就是你家裏的妹妹啊!”他心裏唾棄自己,想到哪兒去了?這也不能怪他啊,瘦子心裏又忍不住爲自己剛纔的想法辯解着。今天的江青然看着實在是不像那些從村裏來的小孩子,臉上和眼睛裏都是緊張忐忑,穿得也跟城裏人有挺大的差別。

    但是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江青然,身上沒有一個補丁也就算了,這衣服,看着就很城裏人。

    再加上那麼一張挺有棱角的臉蛋,那不就很容易讓人誤會嗎?

    很快瘦子就推着一輛女士的自行車出來了,現在女士自行車稍微多了些,但在縣城裏,仍舊是搶手貨。想要這種矮小一點,騎上去不怎麼費勁兒的女士自行車,沒點門道,還真不一定能買得上。

    時宛孜去空地上試了試,她騎自行車的經驗幾乎爲零,最開始騎得歪歪扭扭,幸好後面還跟着江昀野,伸手幫她撐着車子,不然指不定要摔跤。

    磕磕巴巴騎了兩圈後,時宛孜總算是找到了點平衡, 覺得沒那麼容易摔跤了。

    江昀野讓時宛將車騎走,正好今天逛縣城的時候,他還在身邊,能看着點時宛孜,讓她多積攢些經驗。

    隨後江昀野準備掏錢給瘦子,雖然瘦子沒賺江昀野的錢,但本來一輛自行車就不便宜。

    時宛孜飛快上前一步,按住了江昀野拿錢的手。

    她皺眉,剛纔江昀野掏錢的時候,她就看見後者是拿着自己昨天給他的那二百塊,難怪昨天這人沒什麼推拒,想來是早就想好了今天來給她付自行車的錢。

    “你自己收着,難道你進了單位每天喝涼白開喫饅頭嗎?”時宛孜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江昀野開口說。

    江昀野:“……”

    時宛孜說完後,根本就沒有給江昀野反駁的機會,她直接拿出兩張一百塊,遞給了一旁的瘦子,又說:“你們這裏有小孩子的皮鞋嗎?運動鞋也要看看。”

    瘦子還沒從江昀野被人管教得這麼服服帖帖中回過神來,就聽見時宛孜對着自己講話。

    他立馬點頭,“有有有!”

    說這話時,瘦子再看向時宛孜時,眼裏不由多了幾分敬佩。江昀野是誰啊?!當初一個人打四個壯漢,都不落於下風,什麼時候見過他這般聽一個人的話?

    這位時小姐,果然是極爲厲害的。

    瘦子心想着。

    運動鞋和小皮鞋,在祥叔這裏都有。小孩子的款式雖然不那麼多,但這年頭的品質都還挺不錯的。說是牛皮,就一定是牛皮,沒什麼摻假。

    時宛孜剛給出去的兩百塊,除開買自行車的錢,剩餘的正好可以給江青然買兩雙童鞋,她大大方方讓瘦子將皮鞋包了起來,然後讓江青然可以將現在腳上的那雙布鞋換下來,穿着運動鞋。

    江青然對價格根本沒多少概念,她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就這麼一穿,就將好多人一個月的工資穿在了腳上。

    瘦子也有些震驚於時宛孜的大手筆,雖然之前他已經知道了這位城裏來的知青不缺錢,但能這麼對一個小孩子花錢,尤其是現在人的觀念裏,小孩子長得很快,買的衣服鞋子都穿不了太長時間,穿好了就是浪費,很少會有人給孩子買皮鞋。

    但時宛孜臉上沒露出一點心痛,只是讓穿着新鞋子的江青然在自己面前轉了兩圈,然後笑眯眯誇讚道:“我們青然可真好看!”

    江青然的小臉蛋倏然一下就紅了,躲在江昀野身後,一個人忍不住偷笑。

    江昀野在離開前又跟瘦子聊了兩句,瘦子拍着胸脯跟江昀野保證道:“野哥,你就放心吧,等會兒你讓嫂……時知青過來就行,我保證把時知青和妹妹送回家!”

    江昀野:“多謝了。”

    “我們之間你還客氣啥?!”瘦子樂呵呵道。

    離開了小洋房後,江昀野就陪着時宛孜去了郵局。

    時宛孜估算得沒錯,時父這兩日就回了國,也是在第一時間就給她寄了信。

    取了信後,時宛孜直接當着江昀野的面看了起來。

    漸漸地,時宛孜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上一次她給時父回了信,告訴對方自己在果子溝大隊一切都好,讓時父可以放心,也不用那麼着急找人將自己從鄉下帶回去。但是顯然,從前的時宛孜懦弱的性子在時父心裏根深蒂固,時父看見時宛孜的來信時,只覺得她是在報喜不報憂,故意說這些好話給自己聽。

    所以,在今天時宛孜收到的這封信裏,時父已經說得很清楚,他把手裏的事情處理結束後,就會來找她,最遲一週之後,肯定會帶時宛孜離開。

    時宛孜看了看手中的書信寄送出來的時間,她有些頭大。

    “怎麼了?是出什麼事情了嗎?”江昀野在看見時宛孜低頭看信皺眉時,不由開口問。

    時宛孜有些無奈看着他,“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是我爸,可能要過來了。”

    江昀野臉上的神情一變。

    時宛孜見狀就知道他誤會了,時父在外交部,這時候說來鄉下,估計江昀野以爲她父親是要來勞改,“不是勞改,他是過來看我……”時宛孜想了想,乾脆直接道:“他也不是過來看我,估計是想要把我帶回去。”

    江昀野在聽見這話時,渾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凍住了,徹底僵硬在了原地。

    他腦子裏此刻就只剩下時宛孜剛纔說的那幾個字——

    “想要把我帶回去”。

    江昀野下意識就想要開口阻攔,想拉住時宛孜的手,讓她不要走。

    可是他發現自己還什麼都不能說。

    不能阻攔。

    因爲這對於時宛孜來說,應該是好事。

    她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他們那偏僻的小村子裏,她就應該生活在大城市裏,應該被放在溫室裏,好生嬌養着。

    可是,可是……

    江昀野低着頭,看着自己膝頭上的那雙大手,此刻已經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他不想就這麼放手。

    “你……”

    “我……”

    江昀野剛準備開口,身邊的時宛孜也擡起了頭,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說話。

    江昀野一頓,“你先說。”

    時宛孜:“我沒什麼要說的,就是問你要不要也喫一根冰棍?我看你好像有些熱。”

    現在江青然手裏就拿着一根冰棍,正舔着喫,一臉滿足。

    江昀野有點沒從時宛孜這麼跳躍的話題上回過神來,他有些無奈看着時宛孜,“不用。”他都多大的人還喫什麼冰棍?

    時宛孜“哦”了聲,“那你剛纔準備說什麼來着?”

    江昀野沉默了一瞬。

    “江昀野?”時宛孜歪頭看着他。

    江昀野那雙放在膝蓋上的手此刻又忍不住緊了緊,他有些不敢對上時宛孜的眼睛,可是心頭的話都已經脹到了嗓子眼裏,他現在不講出來,可能會一直都不甘心。

    “你,一定要走嗎?”江昀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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