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氣】

    衚衕外面就是一條寬敞的馬路,平日裏路過這裏的人就不少,再加上現在又是午飯時間,很多下班的人都從這條路前經過。剛纔魏雅潔被餘嬸打出來的那一幕,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見,而餘嬸的那一嗓子,雖然聲音不算是很大,但在周圍的人肯定是能聽清楚的。所以,這一刻,魏雅潔感覺到了周圍很多人明裏暗裏的打量。

    “都還是個姑娘家家呢,這大中午的去別人家蹭飯,這種事情竟然也做得出來?”

    “是有點不要臉了, 看着穿得這麼好,居然還做這樣佔小便宜的事!”

    “我看不僅僅是佔便宜吧?這人剛纔可是被別人拿着掃帚打出來的,我看吶,應該是還做了什麼過分事情。”

    “哎喲,這光天化日的,真是丟人啊!”

    魏雅潔聽着耳邊傳來的各種嘀咕聲,大約是這些路人都仗着自己只是路人,她誰也不認識,所以說話時根本就沒有怎麼顧及到魏雅潔究竟能不能聽見這回事兒,那些聲音都清楚地落進了魏雅潔的耳朵裏。

    這一點纔是魏雅潔最不能容忍的。

    她在外面一向都是光鮮亮麗的,別人看她也是羨慕的目光,她有體面穩定的工作,家裏的丈夫也有些錢,從來都不用爲了喫穿用度發愁,在這樣的年代裏,已經算是過得極爲不錯。哪怕前段時間因爲她妹妹的緣故,惹得二伯動手,將她一家人的工作都給捋了下去,但是在外人看來,他們家仍舊是花團錦簇,根本沒什麼煩心事。

    可是現在,魏雅潔卻感覺到自己臉上火辣辣的。

    她下意識就要擡頭朝着旁邊對自己指指點點的回擊:“你知道什麼!那是我小姑子家!我去喫頓飯怎麼了?!我又不是喫不起!倒是你,又是個什麼玩意兒?我家裏的事情輪得到你這麼個不知道打哪兒來的鄉巴佬猜測嗎?!”

    魏雅潔這是將在時宛孜和餘嬸那裏受到的氣全都發泄在面前的路人身上的。

    但是她的運氣看起來實在是有些不太好,她對着的人在廠子裏,也是沒幾個人敢正面懟的一個女霸王。

    所以,魏雅潔這話一出後,站在對面的嬸子忽然笑了一聲,隨後後者的嗓門幾乎都快要傳遍了整條街。

    “我不知道你喫不喫得起,但是你這模樣,擺明就是想要佔別人便宜。被趕出來這事兒可都是大家親眼看見的吧? 沒有人在污衊你吧?你要真是別人家的什麼正經親戚,人家還不好好地把你請進去?我看,八成你連人家家門都沒有進去,就被趕出來咯!人家說你做些不體面的事,你倒是說說看,你都做了什麼唄!省得一會兒又說我們是在污衊你!”

    “對了,你要是覺得自己不能證明,那就把剛纔你家的親戚叫出來唄!這麼一說,大家不都知道了?”

    “什麼鄉巴佬?就算是我鄉巴佬,但我這個鄉巴佬也知道寡廉鮮恥,我可不好意思在喫飯的時候去別人家裏串門,我沒你這樣的城裏人這麼不要臉哦!”

    那人說着這話,言語之間的奚落簡直都要溢出來。

    魏雅潔根本就接不住別人的一招半式,現在被堵得啞口無言。她當然不敢真的將時宛孜叫出來,先不說時宛孜會不會幫忙自己作證,替自己說好話,她是很確定時宛孜應該根本就不出來。那時候,她只會更丟臉。

    魏雅潔是恨死了時宛孜,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難纏,簡直跟從前就判若兩人。

    她今天都已經主動來找她,結果時宛孜還那麼高高在上,居然連家都不肯讓她進去,也不請她坐一坐喝口水,還讓家裏的幫傭直接將自己打了出來!

    “誰要跟你這麼一個潑婦理論!”魏雅潔憤憤說出這麼一句話後,飛快離開了原地。

    她是知道自己再爭辯下去也贏不了,還不如現在趕緊溜走,省得再被人看笑話。

    魏雅潔走了,但是在她身後的嘲笑聲可沒有停下來,甚至因爲她這樣“臨陣退縮”的表現,那些譏諷的聲音變得更大了,簡直就像是在追着她一樣。

    而此刻在四合院裏,時宛孜已經洗了手坐在了餐桌上。

    她前面擺着三菜一湯,看起來色香味俱全。

    時宛孜招呼着餘嬸一起過來喫飯,先前餘嬸說什麼都不肯跟她和父親坐在一張桌上喫飯,就自己在廚房裏,坐在下馬紮上解決。

    但是時宛孜覺得那小馬紮實在是太矮了,坐在上面喫飯只會消化不良。

    餘嬸還是拒絕,可是時宛孜這時候卻忽然撒嬌。

    “餘嬸,我不喜歡一個人喫飯,一點都不香,你過來陪我一起喫飯呀。”時宛孜看着她開口說。

    她剛纔發現了餘嬸一個小祕密,不過現在需要確認一下才行。

    時宛孜坐在位置上,偏着頭看着不遠處的餘嬸,那張小臉蛋上滿是懇求。她本來看起來就很嬌弱,現在故意垂下眼簾,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任由是誰看了都會於心不忍。

    餘嬸也不例外。

    原本打定了主意要跟僱主之間保持距離的餘嬸,在看見這般模樣的時宛孜時,內心就 有些動搖了。

    “餘嬸。”

    隨着時宛孜再一次叫出聲,餘嬸終於還是從廚房門口走了過來,坐在了時宛孜身邊。

    時宛孜臉上露出笑容,她沒有等餘嬸說什麼,就已經拿起了筷子,“餘嬸,我們喫飯!”

    說着,她就先一步挑起了一筷新鮮的筍片,放進了嘴裏。

    餘嬸最開始還有些猶豫,但是現在時宛孜都已經動了筷子,她最後還是也跟着拿起了竹筷。

    她不喜歡說話,而時宛孜看起來似乎也沒有想要她多說話的樣子,餘嬸心裏稍稍鬆了一口氣。

    她就怕自己不太會說話,讓時宛孜不高興了。

    現在這樣正好。

    “餘嬸,你以後別叫我宛孜小姐,就叫我宛孜就行了。”時宛孜說。

    她最初聽見餘嬸的稱呼時,差點以爲自己回到了後世。從前在她家裏的阿姨和司機園丁等人,每次見到自己,也是喜歡叫自己“宛孜小姐”,但是現在到了這裏,忽然一聽到這個稱呼,時宛孜竟然還有些不適應。

    她知道餘嬸從前就是在大戶人家伺候的,聽說她伺候的那戶人家,小姐很好。那時候打壓資本主義,那家的小姐也落了難,但是餘嬸卻對大小姐不離不棄。她祖上的成分都很好,本來可以有個坦蕩的未來,但是她卻一直跟在了受苦的大小姐身邊。

    後來,聽說那位大小姐在被批鬥後,精神和身體都變得不太好。

    很多時候,窮是最可怕的。但還有比窮更可怕的事,就是生病了還很窮。

    沒有錢醫治身體,只能自己硬生生地扛住病痛的折磨,並且不知道這樣的折磨究竟什麼時候纔是個盡頭。幸運一點,就短暫的一段時間。若是很不幸運,那就是一輩子的折磨。

    時宛孜只是聽父親講過這位餘嬸的一些過往,她不知道從小就伺候在大小姐身邊,陪着大小姐從稚童到少女,最後再眼睜睜看着大小姐跌落塵埃的餘嬸是什麼心情一直守護在對方身邊,但是她知道餘嬸是在這位大小姐離開後,這才願意將將自己從從前解脫出來,走向新生活。

    這樣的人,應該算是十足的重情義。

    能在對方身邊不離不棄這麼多年,共甘共苦,時宛孜反正很佩服。

    餘嬸現在在聽見時宛孜的話時,一愣,但很快她還是點頭道:“好的,宛孜小姐。”

    時宛孜笑出聲,餘嬸在話出口後,似乎也才覺察到有些問題,她臉上閃過一絲不好意思。

    時宛孜沒有對稱呼的問題糾結太久,她簡要跟餘嬸說了說自己和先前在門口出現的魏雅潔的關係。她知道餘嬸是爲了自己好,但是若是以後家裏再有什麼人找上來,畢竟餘嬸只是家裏請過來幫忙的,拒絕一次還行,拒絕的次數多了,她怕餘嬸沒什麼底氣。索性現在就攤開了說明白,省得之後餘嬸爲難。

    跟魏雅潔的恩怨其實也好說明白,不過後者仗着自己從前的性子綿軟,好欺負,有的人骨子裏就是犯賤,害怕比自己強悍的人,敏感又卑微,但是又喜歡轉頭去欺負比自己弱小的人,甚至比強者的手段更加殘忍。

    魏雅潔就是這種人。

    分明時宛孜跟她沒有任何恩怨,但在她發現時宛孜是個很好欺負的人後,變本加厲地欺負着對方,以此來獲得可笑的成就感。

    時宛孜說完後,補充道:“所以日後餘嬸看見有什麼自稱我家親戚的人,想來家裏,只管用掃帚將她們都打出去,不用留情面。就算是我在家裏,也不會讓這些人進門。”

    餘嬸聽完後,很是鄭重點了點頭。

    時宛孜放鬆一笑,覺得日後大伯一家想再來家裏坐坐,可就沒那麼容易了。一想到先前餘嬸拿着掃帚揮舞得虎虎生風的樣子,時宛孜又忍不住笑出聲。

    “餘嬸,你用掃帚挺熟練呀?”時宛孜笑着打趣說。

    她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餘嬸很認真地點頭,然後解釋道:“從前跟在我家大小姐身邊,經常用,就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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