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父薑母端正站起來,正對門口,神色尊敬。

    姜硯遲也順勢起身,虞商商跟着他站起來,心道這是做什麼。

    姜硯遲摸摸她的後腦勺,聲音平靜:“家裏的規矩,見了長輩要行禮。商商做不慣的話,以後咱們不回家。”

    虞商商“哦”了聲,茅塞頓開。

    規矩真挺多。

    她要生在姜家,半路就得瘋掉。

    腳步聲靠近,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穿白色練武服的老年人,面孔正氣凜然,給人一種當過兵的感覺,看起來有七八十歲。

    臉上皺紋奇多,留着不短的白色鬍鬚,精神抖擻,容光煥發。

    他腳踩練功布鞋,健步如飛走過來,身後跟着一羣傭人,有爲他拉開椅子的,有倒茶的。

    姜父薑母微微俯身,禮數到位:“父親。”

    虞商商偷偷看了一眼,姜硯遲的爺爺長得很精忠報國,一看就是那種英雄氣概,一絲不苟。

    虞商商看人很準,看老薑總第一眼就認定,他不是個好說話的人,相處需謹慎。

    老薑總摸了把鬍鬚,隨意一瞥桌上的菜,中氣十足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嗯”字,算是迴應。

    從頭到尾未曾多看姜硯遲一眼,姜硯遲也不在意,習慣兩人的處事方式,不含感情道:“爺爺。”

    語氣十分生硬。

    老薑總像是纔看到他這個人一般,語氣淡淡譏諷道:“稀客。”

    姜硯遲道:“年前剛回過家。”

    此時距離過年已經過去了四五個月,家就在京城,將近半年回一趟家,姜硯遲這個“剛”字,用的很微妙。

    “這位是我的未婚妻。”姜硯遲看向虞商商,說到她時,生冷的嗓音總算有點回溫,“商商,見過爺爺。”

    虞商商點頭,對桌對面的老人俯身,學着姜父薑母的樣子行禮:“爺爺好。”

    老薑掀開眼皮,盯着她看了幾秒,對視時虞商商從他蒼老眼中看到深深壓迫力,下意識想逃。

    背後的腰腹被一隻大手輕輕頂住,幫她挺直腰板。

    手的溫度冰涼,傳來的氣息比溫度令人安心。

    虞商商瞬間有了力氣,直直站立。

    “你就是姜硯遲的未婚妻?”

    好一個爺孫,爺爺喊孫子喊全名,孫子喊爺爺喊老薑總,互相之間沒有感情全是血緣支撐。

    老薑總神態不怒自威,虞商商絲毫笑不出來,表情僵硬:“是的。”

    得到確切回覆,老人移開目光,吩咐幾人坐下,不冷不熱地說:“確有幾分姿色,怪不得能勾得他找不到魂。”

    虞商商尷尬抿脣,沒法回答。

    他抿了口茶,隨口道:“都喫飯吧,別幹看着了。”

    說完,不見幾人動筷,等老薑總拿起筷子,姜父薑母以及姜硯遲纔開始動筷。

    一頓飯如坐鍼氈,食不言寢不語,姜家一直遵循的原則。之前虞商商同姜硯遲喫飯時,他幾乎不說話,全是出生後從本家帶出來的規矩。

    飯食時無人說話,就連筷子碰撞碗沿的聲音都不曾有。

    虞商商不說話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渾身難受。

    叫她閉嘴,跟叫她三天不洗澡一樣。

    姜硯遲那個悶葫蘆可以三天不說話,她不行。

    但不說話喫飯真的很快,蹭蹭悶頭乾飯,平常半個小時的喫飯時間,她只用了一半的時間就放下筷子。

    姜硯遲倒出手扒了個蝦放到她的空碗裏:“不合胃口?”

    姜家的規矩可謂森嚴,生怕老薑總說他喫飯時說話,虞商商趕緊跟他使眼色,叫姜硯遲別說了。

    聲音細若蚊蠅:“喫飽了。”

    夾起他扒的蝦喫完。

    剛嚥下,碗裏又多出來一個蝦。

    虞商商微頓,歪着頭難以置信看姜硯遲。

    搞什麼?

    姜硯遲又扒開第三隻蝦,平淡說道:“南海的蝦,長身體。”

    “……”

    虞商商偷偷摸摸看一眼桌子對面的老薑總,他面孔如常,叨了一筷子菜進碗中,沒理他們說話的事,姜父與薑母也像陌生人一樣各喫各的。

    沒太搭理他們。

    虞商商鬆了口氣,桌底下用腳輕踩姜硯遲皮鞋,示意他別再扒蝦了,她喫得很飽,根本撐不下。

    又覺得第一次到別人家裏,碗裏有剩飯不太好,只能把他扒的蝦喫掉。

    姜硯遲任由她踩住自己價值不菲的皮高定鞋,優雅抽出紙巾擦拭手指間蝦水。

    等他們喫飯完飯的間隙,又拿起虞商商的手仔細擦乾淨,每個指縫都不放過。

    虞商商羞於他當着衆人面無微不至的照顧,手又抽不回來,眼不見爲淨低着頭假裝無事發生。

    等他們都喫完飯,傭人們如流水般挨個端起盤子捧出門廳,盡心盡力將桌面擦的乾乾淨淨。

    桌子玻璃亮得反光。

    一個傭人端進來一盆水,老薑總淨手,拿起水盆旁邊的乾淨毛巾慢斯條理擦手,輕描淡寫地問:“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回來所爲何事?”

    姜硯遲眸底醞釀陰晴不定的風雲,指尖摩挲,噙着冷意:“我回來所爲何事,爺爺難道不清楚?”

    姜父擰着面色,忍不住說道:“姜硯遲,好好跟爺爺說話!”

    姜硯遲揚起譏諷,半晌無言。

    “他這麼跟我說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將毛巾重新搭到水盆邊,老薑總舒展筋骨,倚靠椅背輕輕闔上眸子,“你覺得那些話題是我派人挑起所致?”

    姜硯遲也不遮掩:“不是麼?”

    虞商商眉頭擰起的川字始終沒展平,拍拍他大腿,微微搖頭。

    姜硯遲於是又收斂不耐煩的脾氣,沒再多說什麼。

    千年的老狐狸沒必要遮遮藏藏,老薑總一向有話直說,從不遮擋自己做過的事,揉捏疼痛的太陽穴,神色嚴肅:“確實是我。”

    姜硯遲冷笑。

    老薑總坦坦蕩蕩,根本不在意虞商商是否在場,直言道:“唯一的孫子爲美色所誘惑,身爲爺爺,誰能放任不管?”

    虞商商眼觀鼻鼻觀心,心道這位傳聞中將姜家一手蓋起參天巨屋的創始人可真是直白。

    她這個當事人在場,毫不給面子。

    雖說來之前做好心理準備,被當着衆人的面那麼說,還是有點尷尬。

    姜硯遲臉色很臭,眸中滿是厭惡:“你做事的方式讓我覺得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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