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愣“啊”了聲,手指的鈍痛清晰刺入感覺當中。

    “我……我去煮水!”

    生怕敏感的女人發現他不對勁,賀清序飛快起身離開。

    他也說不出自己究竟在躲什麼。

    起身的過程中太匆忙,拖鞋比運動鞋行動鬆散,一隻腳跟不上另一隻腳,卡在凳子腳側,一下子撲騰倒在地上。

    膝蓋劇痛。

    賀母看在眼裏,冷冷呵斥:“賀清序,你今天腦子鏽了?”

    他咬牙,忍痛爬起來,不置一詞,拿起燒水的壺向外走去。

    “無視我的話,反了你了!”

    親生母親並沒有因爲他跌倒而露出慈愛的關切,反而一開口就是訓斥。

    這些年來爲了照顧媽媽的病,他輟學打工,淪爲情婦,還要承受媽媽時不時難堪的怒罵。

    賀清序累得實在是回答不動,逃也似走出房門。

    外面走廊流動着陌生人。

    再也忍不住痛一般,他撕裂冷靜的面具,倚在醫院長長的迴廊牆邊,後背順着牆壁滑倒。

    頹廢蹲到地上,觀察膝蓋的傷。

    膝蓋處破皮紅腫,沒出血。

    明明不是什麼大傷口,他從小到大又不是被嬌慣長大的,可此時此刻,心頭忽然涌起一股委屈。

    路過一個媽媽帶着小女孩,小女孩眼眶通紅,手裏拿着棒棒糖,她感冒了,說話的時候有鼻音,吭哧吭哧跟媽媽訴說打針的委屈。

    媽媽心疼地把小女孩抱起來,輕輕哄道:“別哭了寶貝,媽媽帶你去遊樂園好不好,有寶貝最愛的旋轉木馬……”

    小女孩卻還是哭,媽媽只好越發溫柔的哄她。

    她們說話的時候路過賀清序,他雙目空空,無神地聽着。

    很多次賀清序都在悲嘆,爲什麼別人家的媽媽慈祥溫柔,自己的媽媽卻生性多疑麻木。

    越是別人幸福的時刻,越是覺得自己悲慘。

    他的世界像一團亂糟糟的麻線,越理越亂。

    生活還在繼續,賀清序抹了把臉,失魂落魄走到淨水間接水。

    旁邊接水的大爺兜裏揣着收音機,頻道播放他們現在所在的小鎮最新消息。

    女性標準播音腔侃侃而來:“現場邀請的白氏企業現任總裁白忱,請他來給我們打個招呼。”

    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賀清序瞳孔微縮。

    阻止聲音進入耳朵卻已經來不及,偏生大爺耳背,收音機的聲音特別大。

    收音機收聲差,男人性感多情的聲色略微模糊:“大家好,我是白忱。”

    相較以前混不吝的態度,他顯然收了些放肆,變得端莊沉着。

    女主持微微一笑,開始cue接下來的流程:“聽聞白家與秦家聯姻,白總與虞家的小女兒又是多年好友,有沒有考慮過兩場婚姻一起辦?”

    收音機那邊男人停頓幾秒,語氣嚴厲沉穩,糾正女主持的錯處:“虞家獨生女。”

    他從來沒有承認過虞凌竹是虞家的女兒。

    女主持一愣,氣氛有些微妙,她沒讓空氣冷下來,立刻改口:“抱歉,虞家獨生女。京城早就傳聞你們的關係非同一般,我們都特別期待你們可以一起舉辦婚禮。”

    得到她承認錯處,白忱這才緩緩說道:“時間對不上,暫時沒有類似的考慮。”

    臺裏好不容易邀請白忱前來,他的時間緊迫,女主持適當開個玩笑,又快速說起接下來的話,必須趕在結束之前把臺本全部問完:“白總這次蒞臨z鎮,準備拓展京城的業務嗎?”

    白忱道:“是。”

    聽到收音機裏準確的答覆,賀清序小腿肚不由自主哆嗦。

    z鎮。

    賀清序現在就在z鎮!

    他們在同一個小鎮!

    白忱來抓他?

    不,不可能!

    他在z鎮的事京城只有虞商商知道,她不可能把這件事告訴白忱。

    巧合。

    一定是巧合。

    白忱不會在這裏待太久,他只要避免不必要的外出,鎮子這麼大,絕對無法碰面!

    但凡被白忱抓到,以他睚眥必報的性格,少不了皮肉之苦。

    賀清序承受不住苦難。

    他鎮定心神,關上淨水龍頭。

    ……

    “什麼?你去了z鎮?”

    手機裏虞商商震驚地把頭往前湊,整個手機屏幕裏充斥着她的大腦袋。

    白忱蹙眉,把手機屏往外移了移,理所當然道:“辦業務,有問題?”

    有。

    當然有!

    大大的問題。

    賀清序就在z鎮!

    白忱去哪裏出差從來不會無聊到每次報備給虞商商和程枝意,他落地之後,虞商商才知道行蹤。

    她不免有些心虛:“你……你你你,辦業務給我打電話作甚?”

    “前幾日你來z鎮的事上熱搜。”

    “所以?”

    “衣食住行,推薦。”

    虞商商從來不會虧待自己,日常給自己用最好的東西,既然來過z鎮,跟她走不會喫虧。

    她鬆了一口氣。

    原來不是找賀清序的。

    嚇死她了。

    賀清序明確告訴她不喜歡白忱,她就怕白忱留有餘情。

    虞商商把自己做過的攻略一股腦發給白忱,“處理完公務可以去這些地方玩,我上次住的酒店環境不錯,但是早餐品種少,你如果無所謂早餐的話可以去那裏。”

    “好。”

    剛從電視臺裏採訪完出來,白忱舟車勞頓,幾天幾夜連軸轉,神色疲憊,瞭解完自己想要的準備掛電話,去她說的酒店裏入住。

    擡眼。

    路的盡頭,紅綠燈變化通行狀態,街對面的行人行色匆匆。

    混在人羣中,有一道泯然衆人的身影,身上穿着洗的發白的衣服,膝蓋受傷一瘸一拐,手裏提着飯盒。

    赫然是剛從醫院裏出來,準備回家的賀清序。

    白忱眯起眼睛。

    虞商商瞧他的眼神不對,“看什麼呢?那麼入神。”

    他未答,掛斷電話。

    虞商商:“……”

    本來的路線應該往路對面走,司機就在路對面等着。

    看見那道身影之後,白忱停住腳步。

    眼見賀清序要擡頭,即將看到他,白忱垂眸盯着手機黑色的屏幕。

    屏幕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盯着看。

    大腦下意識做出的反應。

    路口的紅綠燈時間很短,賀清序磕到膝蓋行動不便,走到一半的時候,紅綠燈開始閃爍,他立刻加快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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