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是善變,經不住時間的打磨。
就像她一樣。
曾經最喜歡的口味,早在不知不覺中,變成最討厭的食物。
“有哪裏不合胃口嗎?”
唐淮聲音傳入耳朵時,慕斯晨差點被嘴裏的雞骨頭卡住。
她做賊心虛的撇過頭,卻見男人是對着自己母親說的。
李茯苓甚爲滿意的揚着笑,“你推薦的這家餐廳,主廚做的菜確實地道,阿淮,沒想到你這麼多年沒回來,對沛城的點點滴滴,還能這麼熟悉。”
唐淮目光擦過李茯苓,不動聲色的同慕斯晨對視一眼。
兩人眼神交匯的剎那,慕斯晨很自然的收回視線。
唐淮含笑,意味深長道:“這家餐廳的蜜汁叉燒,我以前常來打包。”
慕斯晨低垂着腦袋,面容無波無瀾。
這些年,她早已學會掩飾情緒。
有時候連她自己都會被這種假象欺騙。
楊家坐在席間,儼然成了陪襯。
楊母見一直切不進主題,她在桌子底下伸出一條腿,踢了身側的丈夫一腳。
楊父腳踝喫痛,眉梢皺了皺。
楊母轉過頭來瞪了他一眼,示意丈夫趕緊想個辦法。
楊父一臉爲難,但他也清楚目前的形勢。
唐家在沛城的地位不可撼動,若不搶佔這個先機,往後只會有更多的名門閨秀踏破唐二少宜景園的大門。
思前想後,楊父也顧不得面子不面子了,端了酒杯就站起身,客套道:“唐二公子,久仰大名。”
停了停,又道:“我今晚特意帶着小女楊琳前來拜會,希望能有機會,促成一段佳緣。”
唐淮眸色輕瞥,視線從楊父身上,移至身旁女子臉上。
楊琳正好轉過頭,撞入男人那雙深沉好看的眼睛。
他的瞳仁極爲黑邃,且毫不見底,楊琳一眼跌進去,就像被吸附住一般。
淺淺塗抹過腮紅的臉頰,漸染起一抹更爲豔麗的玫色,楊琳佯裝鎮定,落落大方道:“唐二公子,很高興認識你。”
唐淮嘴角有些扯動的痕跡,看上去卻並沒在笑。
他直接忽略掉站着的楊父,只微微朝楊琳的高腳杯傾了下自己的酒杯,“幸會。”
兩個玻璃杯之間,清脆的碰撞聲傳來。
唐淮執起酒杯輕晃後,優雅的抿了口。
楊琳拿過杯子,豪爽的一飲而盡,對於自己看中的,她向來喜歡主動出擊。
談生意是如此,人,亦是,“二少,但願今晚過後,我能在你這裏混個臉熟。”
“楊小姐客氣了。”唐淮晦暗不明的笑了笑,“方纔第一眼見到楊小姐,我就覺得似曾相識。”
“是嗎?”楊琳眼眸盈亮,這不就是男人搭訕的方式麼?
楊母一聽也覺得有戲。
她暗自慶幸,悄無聲息的拉了下丈夫的袖口,把他拉坐下來。
周管家適時走近,替楊琳空掉的酒杯斟上半指葡萄酒。
唐淮靜靜看着醇香的液體從瓶口撞進杯底,燈光下,碧波盪漾。
他淡淡揚了揚脣,接着道:“楊小姐長得很像我一位朋友心心念唸的暗戀對象,他曾給我看過照片,說不定還真的是你,如果楊小姐不介意的話,改天有空,鄙人做媒,介紹你們認識?”
眼裏被水晶燈勾出的光影,似火焰熄滅後的灰燼。
這是……沒把她看上?
楊家二老面面相覷,眉間的喜色消散,兩人的面部不同程度垮塌下來。
“二少,你肯定誤會了。”楊母不想錯過這麼好的一樁姻緣,竭力爲女兒爭取,“我家琳琳一向潔身自好,一看到男孩子就會躲得遠遠的,她怎麼還能讓別人惦記呢?”
周媽爲李茯苓盛了一碗海鮮湯,李茯苓神態自若的用匙子小口喝着。
阿淮一旦表明態度,她心裏便有了底。
楊家在她這兒,自然就被淘汰了。
沛城的千金小姐多的是,唐門要挑人,不怕挑不到最好的。
楊母見唐淮沉默不語,她一通着急,還想繼續開口,楊琳在桌子下一把握住母親的大腿。
楊母神色焦灼的看了女兒一眼,楊琳沒有去迎接母親的視線,手卻在她腿上示意般的緊了緊。
慕斯晨落下筷子,用侍者遞來的溫毛巾,簡單的擦了下玉手。
牆上的石英鐘,指針剛劃到七點半,她左盼右盼,一心只期望這頓飯早點結束。
每多待一秒,內心就多受一份煎熬,那種感覺,好比被人架在火上烤。
而唐淮,似乎並不希望這頓飯就這麼風平浪靜的過去。
他忽地側過頭,瞧着慕斯晨的方向,男人冷冽的脣角,掬起一抹很淡的淺弧,“這位是……?”
慕斯晨眼皮跳了下,又極快的斂起神色。
她把手裏的毛巾禮貌的放回侍者的托盤裏,一雙黑亮的杏目,筆直朝唐淮對視過去。
慕斯晨沒有一味逃避,而是揚起絳脣,作出自我介紹,“我是阿朝的未婚妻。”
她順嘴喚道:“二哥。”
“是麼?”唐淮的左眸,幾不可見的眯了眯,“弟弟的訂婚宴我沒來得及參加,是我這個當哥的失禮了,還請弟妹多多包涵。”
說罷,唐淮眼角的餘光掃向身後的保鏢,“阿坤。”
阿坤意會,遞上一早就準備好的一枚手掌大的精緻盒子。
盒蓋打開後,阿坤幾步上前,放到慕斯晨的飯碗旁。
唐淮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這是我送給弟妹的見面禮,也是彌補當初缺失的那份訂婚禮物。”
他這話,寓意深長。
慕斯晨朝盒子裏看了眼。
裏面躺着一條掛滿了星空皓月的鉑金手鍊,鑲嵌着許許多多的碎鑽,在燈光的折射下,栩栩如生,真的燦若繁星一般。
慕斯晨微一怔。
這不是她當年隨手起筆畫的那條星鏈嗎?
她猶記得,自己還曾半開玩笑的對他說:如果哪天我們訂婚的話,你就拿它來當聘禮,不然我纔不會那麼輕易就答應你。
呵……
慕斯晨滿目譏諷,漠聲道:“二哥的好意我心領了,可這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我的訂婚宴都過去這麼久了,已經過了的事,沒有再來彌補的道理,二哥還是把它留着,送給更適合的人吧。”
慕斯晨把盒蓋扣回去,塞回阿坤的手中。
兩人都在含沙射影的打啞謎,阿坤小心翼翼的瞥向唐淮,就見男人薄脣牽着諱莫難辨的笑,面上瞧不出絲毫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