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之前。
喬暮跟在隊伍的後面，裝模作樣地吹着嗩吶，他其實完全不懂樂器，反正吹就完事兒了。
但很快，那嗩吶與嘴巴接觸的位置就開始蠕動起來，有無數的觸鬚想要趁機鑽進喬暮的嘴巴里。
【一支具有生命的樂器，污染嚴重，只有擁有特殊癖好的人會使用！】
比紅霧更加深沉的緋紅文字從嗩吶上流淌出來。
“呸呸呸，老子的初吻還在呢！”
喬暮不禁說道，他急忙拿開嗩吶，看到這東西宛如活物，正在微微扭動。
“咱們可是朋友，你不能做過分的事情。”
他認真地對嗩吶說道。
那嗩吶立刻變得安分下來。
喬暮感覺發現了新大陸。
他立刻拍了拍身前那人的肩膀。
“你好，出門在外，咱們交個朋友好嗎？”
對方下頜已經不知所蹤，腐爛的舌頭耷拉着，隨着腦袋的搖晃而一顫一顫。
【他的下巴絕對不是笑掉的，而是被一發炮彈精準切削掉了，嗚嗚嗚，真可憐！】
那人立刻讓開了位置，示意喬暮往前。
喬暮大喜過望，又依樣畫葫蘆，繼續和前面的屍體交朋友。
花了半個多小時，喬暮已經來到了隊伍的領頭位置。
這些屍體現在都是他的朋友。
天空中，那蠕動的屍骸巨龍悠悠地飄過，喬暮擡起頭，叫了一聲。
“朋友，請停一下。”
這聲音並沒有霧中傳出太遠，那巨龍似乎沒有聽到喬暮的呼喊，徑直朝着更高遠的地方游去。
“遺憾。”
看來對方拒絕了喬暮的友誼。
不過現在喬暮已經有了足夠多的朋友了。
他停下腳步，那隊伍也跟着停下。
喬暮隨便找了個街邊的石臺子，站了上去，透過濃厚的紅霧看向整個隊伍。
“大家聽我說，黎將軍絕不希望百姓如此受苦，是他身邊的奸臣，對他隱瞞百姓的苦況，隱瞞真實的軍情，現在我們過去，就是要清除他身邊的壞人，還故城一個朗朗乾坤！”
他叫道，聲音很快被紅霧吞噬。
隊伍沒有什麼動靜，所有的屍體都看着喬暮。
啪——
其中一具屍體的眼睛從眼眶裏掉了下來，摔在地上，變成了一灘肉泥。
喬暮見到大家都沒有意見，便又轉身，抄起了嗩吶，吹出聲音。
雖然他只是亂吹一氣，但嗩吶好像已經長大了，會自己發出聲音，吹奏出了高亢的旋律，就像是白事隊伍的領頭羊。
喬暮見狀，滿心歡喜地朝着前方走去。
紅霧之中似乎還有其他的存在，那些龐然而巨大的陰影橫亙於建築物上，靜悄悄地凝視着喬暮的這個隊伍。
行走的時候，喬暮的腦中，無數的囈語也同時響起。
他仔細聆聽，發現其中有些似乎在講述自己的故事。
作爲領隊，喬暮瞭解一下其他的成員，義不容辭。
他看到有的人只是普通勞作，安分生活，卻被戰火波及，全家遇害。
他看到有的人原本不過是讀書人，卻拿起槍桿子上戰場，對抗外敵，死在戰壕裏。
他看到有的人被自己的同胞戕害，含恨而終，死不瞑目。
他還看到了夏弈，看到了唐曉夢，看到了他們各自分開之後的經歷，這些畫面似乎來自於他們的那些死去的同僚。
這些死者被紅霧吞噬，賦予了第二次的生命。
污染化作他們的血液，侵蝕令他們再度行走，龐大的意志之中，個人就是全部，全部就是個人。
紅霧流入喬暮的鼻孔，嘴巴，耳朵，試圖給予他的內臟生命。
沒過多久，喬暮就發現，自己的肝臟發出了抗議的聲音，試圖和隔壁的腎臟討論哲學問題。
大腸不甘示弱，開始和小腸打架。
而肺部正在一旁大叫“打得好打得好！”
心臟想要罷工，但這一舉動遭到了其他的內臟的一致抵制，只能作罷。
他的皮膚上起了無數細小的蠕動的觸鬚，原本的死物在這紅霧的滋養之下開始生根發芽，擁有自己的意志，這是生命的禮讚，令人不禁想要匍匐跪拜，高聲讚頌。
“你們不要再打啦，這樣打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
“伱給我老實點，不然我瘋狂熬夜累死你！”
“還有你，是不是要我三天不拉屎憋死你啊！”
“雖然我不抽菸，但你要是再鬧，那我就高低得整兩根了。”
他一邊和自己的內臟交朋友，一邊繼續往前。
很快，喬暮的內臟們都安分了下來。
大家都很喜歡喬暮。
在紅霧之中分辨方向是很困難的，不過喬暮冥冥之中倒是能感覺到該往哪裏走，他領着這一隊人往前，很快，看到了一幢富麗堂皇的建築。
這就是故城大酒店。
紅霧瀰漫，這裏自然是大門緊閉的。
喬暮首先讓大家停下，隨後自己來到了大門口。
咚咚咚——
喬暮禮貌地敲了敲門。
故城大酒店的大堂裏，負責守衛的大頭兵聽到那敲門聲，忽然打了個激靈。
這外面紅霧瀰漫，安靜得連一隻雞都沒有，怎麼會有人敲門？
這人看了看自己的同伴，還以爲是錯覺。
咚咚咚——
可下一秒，那敲門聲又再度響起。
是真實存在的。
裏面的兩個大頭兵很快想到了一些有關紅霧的傳說。
有人說紅霧裏有盛大遊行的隊伍，會引誘小孩子出門，將其拐走。
有人說紅霧裏都是漫步的死人，他們面目可憎，猙獰恐怖。
還有人說，這紅霧能夠讓人死而復生，是某些邪神的造物。
總之，下霧的時候，千萬不要出門，這是在故城生活的人從小聽到大的箴言。
可現在，門外是誰？
其他駐守的大頭兵也趕了過來，可他們都只不過是普通人，誰又知道那紅霧裏到底有什麼？
咚咚咚——
敲門聲第三次響起之後，外面陷入了沉寂。
所有的大頭兵端着槍，對着門口，不知道該怎麼辦。
忽然，門外響起了樂曲的聲音。
鑼鼓，嗩吶，歡快而哀傷。
隨即，那大門上蔓延出了青綠色的嫩芽，就好像回南天牆角的蘑菇。
這些嫩芽招搖如同風中的麥穗，很快，整面牆都開始滋長，繁衍，如同豐穰的溫牀。
嘭——
那大門被一腳踹開，紅霧隨之飄散，涌進了這大酒店富麗堂皇的大廳之中。
凡是接觸到那紅霧的大頭兵，都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與痛苦的愛好，他們身上的軍裝開始滋長根鬚，血肉迅速膨脹，連手中的槍都開始長出四肢，掙脫到地上，歡快地蹦躂起來。
大廳的留聲機發出了歡樂愉悅的歌聲，花瓶開始舞蹈，桌椅跳起了探戈，伴隨着紅霧的蔓延，整個大廳開始變得瘋狂而盛大。
這時候，喬暮啪地一聲跳進了門裏。
“哈哈，你工人爺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