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主意不錯。”趙頤思索片刻,猜測到沈青檀應該還會有後續動作,他溫聲說道:“我明日去宮裏當值時,再將你的計策獻給皇上。”

    “什麼叫我的計策?”沈青檀拔下綰髮的簪子,睨了男人一眼:“我一個後宅婦人,哪裏懂你們朝堂上的事兒?”

    “後宅婦人又如何?”趙頤看着她的青絲如瀑般垂落,襯得她膚色雪白,櫻脣嬌豔。他不自覺地轉開視線,盯着她手裏通透的玉簪子:“自古巾幗不讓鬚眉的事多不勝枚舉,因爲女兒身而被束縛在後宅,對夫人而言是屈才了。”

    沈青檀:“……”

    “如今地方上的官員各個都當自己是土皇帝,會與當地的商賈勾結,一起剝削百姓。除此之外,地方官員會抱團,官官相護,老百姓若是想要伸冤,也會求訴無門。”

    趙頤切回正題,低聲說道:“流民能夠逃荒到京城來了,說明關州的情況很不樂觀,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嚴峻。”

    沈青檀很認可趙頤的猜測,關州的官員貪了糧食,一定會嚴防死守,不許百姓離開關州,就怕會走漏了消息,他們會掉腦袋。

    而老百姓淳樸老實,骨子裏是怕官的,但凡還有一線生機,他們哪裏敢冒死逃出關州?

    “我之前就在想一個問題,流民逃荒到了京城,關州的官員一定會想辦法善後,將自己身上的罪證給銷燬掉。等流民的事情引起皇上的重視,再派欽差去關州查探,那時抓到的也是替死鬼。”

    沈青檀冷靜地說道:“如果皇上沒有派人去查,而是讓借糧的官員填補缺口的話,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皇上只需要派人暗中盯着那位負責的官員,看他在接到詔令後聯繫了哪些人。等他們把糧食的空缺補上之後,肯定會以爲事情結束了,哪裏還會想着對口供?”

    說到這裏,沈青檀冷笑一聲:“到時候再一一抓起來審問,還怕撬不開他們的嘴嗎?”

    趙頤看着她不慌不忙,理智從容的爲貪官設局,莫名的生出一個念頭。

    他經受了二十多年的病痛折磨,命運便將她嫁給他作爲了補償。

    沈青檀見他不說話,反而是盯着她看。

    她不由得雙手捂住臉,仰頭問道:“怎麼了?我說的有問題嗎?”

    趙頤搖了搖頭:“你說的很好。”

    他說的一本正經,沈青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下意識地轉開臉避開他的視線,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流月己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屋子。

    “夜深了,我們快些睡吧。”

    沈青檀說完這句話,便背對着趙頤,將簪子放進妝奩,拿着一把梳子將髮絲梳順了,再緩步來到了牀邊。

    只見趙頤己經睡在了牀內側,被子蓋在他的胸口處,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兩側。

    之前她隨西夫人一塊去喫酒,喝醉之後,霸佔了趙頤的牀鋪,她便與趙頤商量,她睡在外側,他睡在內側,免得她睡姿不好,會將他給擠下牀。

    當時趙頤的臉色有一瞬間變得很古怪,用一種一言難盡的眼神看了她好一會兒,最後同意了她這個要求。

    實際上,她是覺得他體弱多病,自己睡在外側方便照顧他。

    沈青檀吹滅了油燈,掀開自己的被窩躺進去。

    “我明日與秦叔去城門口看一看情況吧。”

    她拉着被子蓋在胸口處,說了這麼一句話,便睏乏地閉上眼睛。

    趙頤輕輕地“嗯”一聲,緊接着,他便聽到身邊傳來均勻綿長的呼吸聲。

    她己經睡着了。

    趙頤:“……”

    兩個人剛剛成親的時候,她夜裏睡的很不安穩,翻來覆去好幾次,纔會堪堪睡着。

    大約是他們之間關係熟絡了,她對他越來越不設防備,一次比一次睡得早,首到現在更是一沾枕頭便睡了過去。

    ——

    第二日,沈青檀用完早飯,便帶上江暮與聽雪去秦府。

    她與趙頤之間似乎形成了一個約定,她若是要去有危險的地方,他便會帶走流月,留下江暮保護她的安危。

    馬車停在秦府門口,聽雪下去傳了話,等了大約一刻鐘,秦老闆才從府裏出來。

    他沒有上馬車,而是站在車窗簾子處:“檀兒,你這是要去哪裏?我套了馬車,跟在你的車輛後面。”

    沈青檀挑開車窗簾子,發話道:“秦叔,你是我的長輩,與我共乘一輛馬車吧,我有話要和你說。”

    秦老闆有些遲疑:“這……”

    沈青檀說:“聽雪也在馬車上。”

    秦老闆聞言,方纔上了馬車。

    “檀兒,我找了好些個商隊,又託了朋友幫忙,己經有人動身去往北齊國。我家夫人也去信給她的兄長,讓她的侄兒再去一趟北齊國。我那侄兒見過仲元,應該會更快找到仲元。”

    秦老闆向沈青檀彙報了找人的進度,而後又提起糧食一事:“我昨日接到你的信,立即吩咐下面的人去收糧食。”

    說到這裏,秦老闆疑惑道:“我們的糧食都是按照平日的價錢賣給百姓,若是再出高一成的價錢收糧食,那再賣出去的話,價錢肯定要往上提一提,總不能做虧本的買賣。”

    “秦叔,虧不了本。”沈青檀知道秦老闆心裏的顧慮,不止是怕虧本,而是怕擡高糧價賣出去後,會引發爭議。她寬慰道:“若是糧食賣不出去,我們可以用來釀酒。”

    秦老闆想到沈青檀蒐羅的釀酒古方,釀出的酒水所賣的價錢,一顆心瞬間落定下來。

    馬車緩緩行駛到城門口,沈青檀爲了安全起見,並沒有讓車伕將馬車駛出城外,而是在城內靠邊停了下來。

    她戴着帷帽下了馬車,朝城門口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堆流民聚集在城門口,各個面黃肌瘦,衣衫襤褸,手裏拿着一個破瓷碗,向來來往往的路人乞討。

    她發現了一個情況,大多數流民是青壯年,或者是年輕的婦人和小孩。

    秦老闆皺緊眉頭:“今日流民比昨日又多了一倍。”

    沈青檀正要問秦老闆關於關州的一些事兒。

    這時,有幾個流民想要進城,守城門的士兵將人給攔下來,雙方起了衝突,其他乞討的流民全都蜂擁而來,場面一下子混亂起來。

    城門口頓時傳來婦人、小孩淒厲的哭聲,那聲音撕心裂肺,充滿了無助與絕望,聽得人一顆心都緊揪起來。

    沈青檀臉色逐漸凝重,與秦老闆一塊上了馬車。

    “秦叔,你尋個時機在城門口施粥吧。”沈青檀想起城門口的女人與孩子,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顯得腦袋格外大。

    她低聲說道:“他們好不容易來到皇城腳下,從絕境中看到了一絲希望,總不能讓他們的希望破碎,餓死在城門口。”

    秦老闆應下來,挑開車窗簾子往外看了一眼,瞧見一位流民撲過去撞上士兵手裏的長矛。

    他的眼裏有着決絕,似乎想要利用自己的死,引起皇城內的人的注目,然後給他們一個公道,一條活路。

    秦老闆看到這慘烈的畫面,內心受到了極大的衝擊,憤怒地說道:“關州的官員造了太多的孽,真是恨不得讓皇上派鎮北王那樣的大殺神過去,個個都得人頭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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