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等沈青檀拿着信函走了,眉心一擰,數落道:“頤兒給檀兒寫的信,你瞎湊什麼熱鬧?要給,也是頤兒親手給。”

    大老爺笑呵呵地說道:“夫人,以我對頤兒的瞭解,他的性子含蓄,若當時寫的信,沒有立即送出去。等再找回來的時候,他絕對是不會再送出去的。”

    大夫人不悅地說道:“若是壞事了呢?”

    大老爺心裏“咯噔”一下,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他們夫妻感情好着呢,頤兒都以‘吾妻’二字稱呼,又是特地寫給兒媳婦的,應該不會壞事兒。”

    大夫人瞪他一眼:“你做的事兒,從來就不見靠譜的。”

    大老爺有些心虛地摸了一下鼻子,一顆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還有,我給你銀子,是給你與同僚好友應酬,不是讓你胡亂買藥物滋補早登極樂。”大夫人慶幸自個發現及時,爲了防止他再被人煽動亂買藥物,首接剋扣他的零用銀子:“日後你出去與同僚應酬,首接記在我的賬上。”

    大老爺懵了,這是一點私房銀子都沒有了嗎?

    不等他想法子爭取一點零用,外頭傳來關媽媽的聲音:“二爺,您來了。”

    大老爺眼底露出嫌棄,竟是來的一點都不及時。

    下一刻,趙頤推門進來,向父母親請安後,便詢問道:“父親,您今日在祖父書房拿了一本家訓嗎?”

    大老爺回道:“拿了。”

    趙頤看到炕桌上的家訓,又問道:“您看見書裏的信函了嗎?”

    大老爺得知趙頤是爲信函來的,心裏突然涌出一股不妙的感覺。

    他斟酌道:“頤兒,那封信……若是落在你妻子手裏,會有什麼妨礙嗎?”

    趙頤隱隱意識到什麼,微微變了臉色:“您把信給檀兒了?”

    大老爺觀察趙頤的臉色,終於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真的壞事兒了。

    他正要說什麼,趙頤卻是待不住地離開。

    一向君子守禮的他,竟然忘了與長輩道別,行色匆匆地走了。

    --

    沈青檀帶着聽雪回到蘭雪苑,瞧見流月己經回來了。

    她問道:“流月,二爺在書房嗎?”

    流月回道:“二爺與公爺去了前院書房,打發奴婢先回院子。”

    她一邊伺候沈青檀淨手,一邊提及聽到的消息:“奴婢聽說二爺打小愛看書,又極爲愛惜書,每年都要將書搬出去曬兩次。奴婢當時聽到這些話,覺得沒什麼特別之處,畢竟尋常人家一年至少要曬一次書。誰知道,公爺曬書,二爺竟然親自動手幫忙翻面兒,還不許小廝幫忙。”

    沈青檀不覺得奇怪,前朝甚至還有曬書日,爲此舉辦了“曝書會”的活動。

    “二爺不易出汗,他親力親爲,大概是怕天兒熱,小廝手裏的汗沾在書上。”沈青檀曾經聽說國公府的藏書有上萬卷,趙國公的私人書房至少有幾百卷吧?

    她有些無法想象清雋秀雅,霽月清風般的趙頤,挽着袖子在院子裏翻書的畫面。

    沈青檀想去“觀瞻”一下,可想到袖子裏的信,她暫時壓下去前院書房的衝動,特地坐在內室的短榻上,取出信函拆開。

    趙頤上一次給她的信,信裏頭裝的是卷宗。

    這一次應該是親筆信函吧?

    沈青檀不知道趙頤寫的是什麼,內心隱隱生出一股子期待。

    她抽出裝在信封裏的東西,一張摺疊好的素箋,並一封薄薄的信函。

    沈青檀看着信裏面還有信,心中微微訝異,有些捉摸不透趙頤的心思。

    當她拿開素箋看到信函上“放妻書”三個字時,手指驟然收緊了,心口上似乎被敲了一悶棍,思緒整個都潰亂了。

    她心裏有些酸,有些澀,甚至有些難過。

    即便是當初趙珏背叛她,她也沒有過這些情緒,有的只是滿腔的恨意。

    可能是因爲趙頤平日裏太體貼,無微不至的照顧她,還有他的許諾,她以爲兩個人可以一起走到老的。

    所以在看到放妻書時,實在是太過突然了,她一時間很難以置信,甚至不知道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即便是此刻,她也深信趙頤不是趙珏那樣的人。

    沈青檀深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翻涌的情緒,極力的保持着鎮定,打開手裏這一張素箋。

    只看了開頭的一句話,她便愣住了,意識到情況與她設想的不一樣。

    這是趙頤留下的遺書,應該是在他過身之後,纔會交到她手裏的信函。

    她不由得想起新婚夜的時候,趙頤問她有什麼打算,他會爲她安排好。

    那時候她選擇留在他的身邊,他同樣接受了她。

    實際上,他心裏早便做好了打算。

    等他病逝之後,再還她自由身,不必爲他守寡,可以繼續再找一個人過日子。

    因此,他對她盡到一個夫君應盡的責任,甚至有過之無不及,卻始終克己守禮,從未對她有過任何親密的舉止。

    可他有沒有想過,她會不會貪戀他的好,爲他的溫柔而動心?

    若是真的有這麼一日,即便她得了個自由身,又如何會放得下他?又怎麼會再去找別的男人?

    沈青檀說不上心裏是什麼滋味,彷彿壓着一塊沉甸甸的石頭,悶悶的十分難受。

    “二奶奶。”流月抱着薰好的衣裳進來,瞧見沈青檀的眼眶有些發紅,臉色都是蒼白的,她擔憂地問道:“您這是怎麼了?”

    她睨了一眼小几上散放的信,詢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沈青檀微微搖頭:“沒事兒。”

    流月知道主子的性子要強,即便是天塌下來了,她也是會咬牙硬撐着,不將自己脆弱的一面流露出來。

    “我只是看到信,想到一些難過的事兒。”沈青檀解釋一句,然後將素箋摺好,連同那封放妻書塞進了信封。

    流月想說什麼,便聽到門外傳來趙頤的聲音。

    “你們二奶奶回來了嗎?”

    “回來了,在屋裏。”

    沈青檀也聽到門外的對話,下意識地捧着臉起身,想去淨面。走了幾步,她從銅鏡裏看到自己的模樣,腳步一頓,頓時改變了主意。

    她重新坐了回去,朝流月招一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交代了幾句話。

    流月睜圓了眼睛,忍不住看了沈青檀好幾眼,確定她是認真的,便咬牙點了點頭。

    流月放下衣裳,朝門口走去。

    “吱呀”一聲,門從外推開了。

    流月看清門口的人,擺着一副臭臉,二爺也不叫了,徑自越過他離開。

    趙頤見狀,一顆心往下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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