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祥宮,靖安帝坐在貴妃榻,接過凌貴妃遞來的茶,淺啜了一口。

    凌貴妃柔聲問道:“皇上,這茶如何?”

    靖安帝睨向沉浮在杯中的茶葉,鮮嫩明亮,入口醇厚,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他擱下茶杯:“不錯。”

    凌貴妃笑盈盈地說道:“璟兒知道您愛喝明前龍井,特意尋來今年的新茶孝敬您。”

    靖安帝笑道:“他有心了。”

    “您今日來延祥宮用膳,臣妾打算留璟兒一塊用膳。他心裏記掛着頤兒,將茶葉送來便又匆匆出宮去了。”凌貴妃爲靖安帝打扇:“璟兒不愛交友,性情孤僻了一些,倒是與頤兒合得來。”

    這番話,不僅將趙頤引出來,還向靖安帝透露,譽王與趙頤交好,以此來獲得聖心。

    靖安帝總不會去問趙頤與譽王之間的關係,即便是問了,趙頤總不能說與譽王合不來吧?

    靖安帝面色一沉,想起京城有關沈青檀的傳言。

    承恩侯手段果決,真相未明之前,便與沈青檀斷絕父女關係。

    凌貴妃見靖安帝露出不悅的神色,不由得揣測他的心思。莫非是因着她提起趙頤,他便想到宮外關於沈青檀的醜聞了?

    畢竟靖安帝疼愛趙頤,又怎麼能夠忍受,他的妻子聲名狼藉呢?

    “皇上,您別爲頤兒擔心。”凌貴妃手搭在靖安帝的手背上,放輕聲音:“璟兒己經安排人護着府醫去追頤兒,他在外頭也有個醫術高明的府醫照應。”

    靖安帝皺緊眉頭,正要開口警告他們母子不必自作聰明。

    突然間,他看到凌貴妃的手腕上戴着一隻血玉鐲。

    他認出這隻血玉鐲子是元榮皇后送給凌貴妃的。

    “頤兒的事,自有國公府處理。”靖安帝的臉色和緩,沉聲說道:“璟兒的心思,該放在正事上。”

    靖安帝言外之意,是讓譽王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少管閒事。

    凌貴妃聽出靖安帝在敲打她,臉色驟然一變,不敢再提趙頤。

    此時此刻,她捉摸不透靖安帝的心思。

    不知靖安帝是在維護趙頤,還是對趙頤失望,所以不再管趙頤的死活。

    她微微低垂着頭,下意識摩挲腕間的血玉鐲,眸色愈發的暗沉。

    每次她要拐彎抹角從靖安帝這裏打探消息,即便是無意間觸犯到靖安帝的底線,只要在她身上看到關於元榮皇后送給她的舊物,便不會對她說半句重話。

    這一招在面對趙頤時,卻是不管用了。

    靖安帝起身離開延祥宮,回到御書房。

    他坐在龍椅裏,目光沉沉地望向不遠處的一張椅子,那是趙頤的專屬座椅。

    前段時日,趙頤坐在那兒,神情是少有的凝重。

    “皇上,您讓承恩侯擔任漕運總兵官,這個位置少有人能夠善終。內子出自承恩侯府,微臣憂心承恩侯日後會把持不住自己,步入了歧途,連累到內子。”

    他心裏的滋味難言,趙頤分明是知道他任命承恩侯爲漕運總兵官的用意,偏偏還要兜一個圈子說出來。可見在趙頤的心裏,始終是君臣有別。

    無論他如何偏寵趙頤,趙頤始終保持距離,拿捏着分寸,在他面前從來不曾逾矩。

    這個認知讓他很無力。

    “微臣想要護着她,讓她清清白白的留在身邊,不沾染任何污濁。”趙頤從座椅起身,朝他作揖道:“微臣之後會做出一些事,恐怕會暫時妨礙到內子的聲譽,希望皇上不要出面爲微臣做主。”

    他猜出趙頤想做什麼,承恩侯獲罪,想要讓沈青檀的聲譽不受牽連,必定是要與承恩侯府斷絕關係。

    承恩侯豈會輕易斷絕關係?

    只有沈青檀的存在,會妨害到承恩侯府,承恩侯纔會主動斷絕關係。

    如此一來,沈青檀與承恩侯斷絕關係之前,勢必會受到非議。

    緊接着,趙頤說:“姑父,請您成全侄兒。”

    他陡然聽到這一聲稱呼,內心受到極大的震動。

    這是趙頤第一次喚他姑父。

    拋開君臣之間的關係,將他當做了親人。

    縱然他心裏有一百個不願意,也無法去拒絕趙頤的請求。

    靖安帝從思緒中抽離,幽幽長嘆一聲。

    果不其然,事情的發展,與他推測的一樣。

    靖安帝重重揉搓着眉心,深深的懷疑他的額頭上又新添了幾道皺紋。

    “皇上。”曹公公寬慰道:“小趙大人是個主意正的,做事小心周全,一定會全身而退。”

    “自古以來,女子視貞潔如命,如今鬧出的風波,豈能輕易平息下來?”靖安帝板着臉:“女子名聲受損,如同打碎的瓷器,再如何修復,仍舊會有裂痕,不會像之前那般完好如初。”

    曹公公語塞,心裏不免跟着擔憂,趙頤究竟能不能扭轉乾坤。

    靖安帝下令道:“你去傳承恩侯入宮。”

    曹公公領命而去。

    -

    承恩侯與沈青檀斷絕父女關係之後,外面關於沈青檀的傳言越演越烈。

    一開始百姓懷疑是有人誣陷沈青檀,因爲在傳出私奔的消息之前,坊間流傳沈青檀被刺殺的消息。

    而承恩侯的舉動,坐實了沈青檀不守婦道。

    頃刻間,將她推上風口浪尖。

    在沈青檀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時候,承恩侯終於等來了譽王的信,一顆心徹底落定下來。

    他正準備去赴約,恰好遇見宮裏的內侍,奉靖安帝的口諭請他入宮。

    承恩侯入宮,來到御書房。

    他一邊向靖安帝行禮,一邊揣測靖安帝的心思。

    靖安帝開門見山道:“沈愛卿,朕聽聞你與趙沈氏斷絕父女關係?”

    “皇上,微臣身爲當家人,必定要做出表率,才能讓族人信服。不能因爲檀兒是微臣的女兒,便對她多一份寬容心。”

    承恩侯跪在地上,誠惶誠恐地說道:“國公府的這一門親事,微臣親自求來的。如今沒有教養好女兒,讓國公府跟着一塊蒙羞,無論如何都要給國公府一個交代。”

    “沈愛卿,你做得很好。不論是身爲一家之主,還是身爲朝廷命官,都要以身作則,不徇私情,方纔能樹立威信。”

    靖安帝見承恩侯一臉沉痛的模樣,緩緩說道:“大周有你這般鐵面無私的好官,實在是百姓之福。”

    承恩侯懵了,在進宮之前,他以爲靖安帝要問罪。

    結果竟然褒獎他。

    承恩侯思緒翻轉間,便又聽靖安帝說道:“沈愛卿,朕爲你做個見證。你今日與沈青檀斷絕關係,今後無論她做出什麼樣的事情,都與承恩侯府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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