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聞言,不敢耽擱,趕忙拿信走入院內。她在門口敲門,得到應允後,方纔推開門踏進正屋。

    正屋外室不見鎮北王妃的身影,婢女睃尋一圈,目光落在用來隔斷內室的屏風處。

    只見以大理石爲底座的絹絲屏風上,映出一抹體態窈窕的身影。

    婢女定一定神,恭敬地說道:“王妃,顧老爺來了家書。”

    屏風上的身影動了,從內室探出一隻握着團扇的手,輕輕挑開珠簾。

    碧綠的玉石手柄團扇,映襯得她的細腕愈發白皙瑩潤。

    緊接着,一抹衣襬飄蕩出來,美婦人的身影顯露出來,浸潤在朦朧的光影中。

    她身上穿着一件青綠色無袖比甲,襯得她清婉韻致,溫柔靜雅。

    只是眉眼間凝結着一抹鬱色,看起來有些消沉。

    鎮北王妃睨向婢女手中的信:“兄長又來信了?”

    這是兩個月來的第三封信。

    比往日要頻繁一些。

    婢女雙手將信遞過去:“許是顧老爺有要緊的事兒找您。”

    鎮北王妃基本上能夠猜出兄長信裏的內容,幾乎每封信都是問候她的身體,再是給她附上一張清單,上頭全都是他在各地蒐羅來的物件兒。

    蠻蠻走丟之前,兄長便很疼愛她。

    蠻蠻走丟之後,兄長內心愧疚,對她便愈發上心。

    知道她心裏放不下蠻蠻,無論買什麼物件兒,都會捎帶上蠻蠻的。似乎只要家裏處處擺上蠻蠻的物件兒,她便終有一日能夠回家。

    鎮北王妃想起女兒,一股酸澀涌上心尖。當初給女兒起小名滿滿,寓意着她的人生圓圓滿滿,福祿滿滿。

    鎮北王說滿則虧,不如叫蠻蠻,一聽就是他的女兒,不好欺負。

    如今還不知蠻蠻流落在哪兒,可有受人欺負。

    一旦想到她會受人欺負,鎮北王妃就似被剜了心一般痛苦。

    拆開信,她抽出信紙,只看了一行,她的瞳孔一緊,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信紙,難以置信地往下看,腦子裏空空蕩蕩的,像是所有的感官都被屏蔽了。

    這封信上的內容,她在夢裏面,夢見過無數遍。

    可是每次醒來,身邊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不過是大夢一場。

    鎮北王妃的目光從頭慢慢地挪到尾,然後又挪到開頭,一遍又一遍地看信上的字。

    送信的婢女候在一旁等待鎮北王妃的吩咐,只見鎮北王妃端莊地坐在羅漢榻上,頭越來越低,反覆在看信裏的內容。

    窗外的光影映照在她的臉上,眼神空茫,神色恍惚,彷彿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鎮北王妃向來處事鎮定,極少有失態的時候。

    唯一能讓她失態,只有關於小郡主的消息。

    只是每一次期望落空後,便會要消沉很長一段時間。

    莫非是信裏有小郡主的消息?

    驀然,婢女看見王妃的手撫上信紙。

    鎮北王妃害怕這又是一個夢,一個字一個字摩挲過去。信紙粗糙的觸感,從指尖傳遞過來,在告訴她這是真實的。

    她的指尖顫抖,指甲輕輕又颳了一下,真實的觸覺讓她清晰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夢裏。

    不是夢啊,這不是她的夢。

    “王妃……”婢女擔心她,上前輕喚一聲。

    鎮北王妃擡頭看她:“識字嗎?”

    婢女傻傻地盯着鎮北王妃泛紅的眼尾,胡亂地點頭:“青黛姐姐教過奴婢。”

    鎮北王妃將信遞給她:“讀給我聽。”

    婢女一怔,雙手無措地捏着信紙,一板一眼地讀信:“小妹,見字如晤,爲兄找到蠻蠻了,特此寫信給你報喜……”

    她讀到這裏滿眼錯愕,下意識看向鎮北王妃,只見她的眼睛慢慢紅了,眼淚從眼眶滾落下來。

    婢女首到此時,才明白過來,爲何鎮北王妃會是那般的反應。

    這麼多年以來,失望太多次了,突然得到了消息,有一種不真實感,害怕是假的。

    “王妃……”婢女沒有再讀下去,她知道鎮北王妃的用意,只是想要確認一下信裏寫的內容:“您終於要闔家團圓了。”

    鎮北王妃聽到“闔家團圓”幾個字,哭的不能自己。

    她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飛到京城去見她的孩子。

    “備車。”鎮北王妃抹去淚水,催促道:“快去備車。”

    “王妃,您不能離開涼州。”婢女不必去細想,也知道鎮北王妃的打算,眼眶發紅地說道:“王爺出兵支援北境,便是爲了立功,名正言順的去找小郡主。您再等一等,等王爺戰事告捷,便能與小郡主相認了。”

    婢女這句話如同一桶冷水兜頭潑下來,鎮北王妃往外走的雙腳定在了原地,再也邁不開步子。

    她擡眸望向門外京城的方向,心裏頓生一股悲涼。

    若說涼州的地界很大,它只不過是隸屬大周的一個城池而己。

    若說涼州的地界很小,卻偏偏將她困在這裏十西年。

    一年接一年的等下來。

    如今得知女兒的下落,卻不能去相見。

    婢女擔憂地喚一聲:“王妃……”

    鎮北王妃收回視線,匆匆去往書案旁,親自研墨寫兩封信。

    一封給鎮北王,一封給顧宗辭。

    她將寫給顧宗辭的信遞出去時,忽然又收回來,去往內室取出一個長匣子遞給貼身婢女青黛,命她安排人將東西送去京城顧府。

    青黛抱着懷裏的長匣子,一眼認出來是王妃給小郡主準備的生辰禮物。

    再有一個多月,便是小郡主的生辰。

    她邁出正屋,踏出院子之前,鬼使神差地回頭望向花窗。只見鎮北王妃倚窗而立,目光悠遠地望着一個方向,一個承載着她寄託的方向。

    青黛鼻子一酸,只希望鎮北王妃今年能親自爲小郡主慶生。

    -

    遠在北境的營帳內,諸位將士圍着沙盤,正在商討下一場戰爭的戰術。

    衆人全都看向正中間的中年男人,男人身長八尺,手持一把半人高的長劍,威風凜凜,氣勢豪邁。

    他耷拉着眼皮子,任由他們磨破嘴皮子,仍舊是不鬆口。

    “窮寇莫追的道理,諸位將軍不明白?”鎮北王掀開眼皮子,目光凜冽地看向衆人:“那是老子的將士,可以死在戰場廝殺,絕對不能死在決策失誤上。”

    他的眼神極有壓迫感,衆人汗毛豎起來,卻是不敢反駁。

    戚老將軍見鎮北王油鹽不進,繼續勸道:“王爺,我們先派探子去探查是否有詐,再決定今夜要不要偷襲,包抄了敵軍。”

    鎮北王疑心敵軍有埋伏:“派誰的探子去?”

    戚老將軍訕笑,自然是想派鎮北王的探子,只因他訓練出來的探子,刺探軍情的能力不凡,他們麾下的探子比不上。

    他還想再勸一勸,這時,營帳外有人傳話:“王爺,有您的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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