譽王看完一整封信,滿目陰鷙。

    鴻運船行是他舅舅私底下開的,舅舅向來是個沒譜兒的人,仗着母妃是貴妃,外甥是手握實權的王爺,在外面胡作非爲,不知收斂。

    這幾年開船行,出過幾回事故,次次都來信請他擺平。

    一回兩回之後,他懶得再管。

    舅舅便找母妃去哭訴。

    母妃又勸他:“璟兒,母妃只有你舅舅一個弟弟,總不能眼睜睜地看他遭罪。你若是不管他,他被降罪了,我們母子又哪有好日子過?”

    他妥協了,繼續爲舅舅善後。

    如今正是關鍵時期,他的船行又出事了。

    他目光陰鬱地盯着信上的一句話,船行租出去幾十艘大船,從青州載貨運出去,結果遇到暴風雨襲擊,河裏的水湍急,衝破堤壩,大船全都沉下河底。

    譽王氣得額頭冒青筋,戾氣在心底肆虐,幾乎要忍無可忍,除掉一首拖他後腿的蠢貨。

    顧氏船行的大船沉了,而在這個節骨眼兒,鴻運船行的大船也全都沉了。

    更緊要的是在青州載的貨。

    譽王不得不慎重,吩咐護衛:“你去凌府找凌忠實,仔細盤問他,鴻運船行究竟將大船租給誰了。”

    護衛愣怔住,萬萬沒想到信是凌忠實寫來的,隨即又覺得在意料之中。

    凌忠實在外爲非作歹,一旦捅出簍子,便是找譽王擺平。

    譽王並不是好脾氣的人,暗地裏收拾過凌忠實一回。

    凌忠實老實一陣兒,便又故態復萌。

    自那以後,卻是害怕譽王。

    今後再有需要譽王擦屁股的事兒,只敢寫信來知會。若是譽王不理會他,他便要去找凌貴妃。兜一個大圈子回來,譽王不得不爲他處理。

    護衛領命離開之後,譽王再次吩咐詹事:“你安排人去給承恩侯送口信,目前的情況有變,讓他接到本王的命令之後,再進宮去請罪。”

    “是。”

    詹事應聲,安排護衛去承恩侯府報信。

    一個時辰之後,派去的護衛回來稟報:“殿下,屬下去侯府時,承恩侯己經入宮去了。屬下快追到宮門口,也沒能追上承恩侯。”

    譽王眼底一片陰寒,總覺得事態不妙,己經超出他的掌控了。

    -

    皇宮,御書房。

    “皇上,微臣辦事不力,沒有請人觀天象,便讓運糧官將糧食裝上大船運往關州。哪知遇到暴風雨襲擊,運糧食的大船全都沉入河底。”

    承恩侯跪伏在地上請罪:“此事實在是微臣失職,願聽從皇上發落。”

    靖安帝看着手裏的奏疏,正是河道衙門稟報水汛,河堤決口,導致大批商船沉入河底等事宜。

    他合上奏疏,扔在一旁,睥睨着承恩侯:“幾十艘大船,全都一齊沉了?”

    頓了頓,他又說:“往年市舶司的船出海,就算是遇到大風大浪,也有船平安歸來。怎的運糧的大船經過運河,卻是全都沉河,無一完好呢?”

    承恩侯渾身發抖,戰戰兢兢地說道:“皇上,這次漕船不夠用,微臣便招募了船行的商船。原來簽訂契書的時候,微臣便與顧氏商行談妥了。”

    “其一在出船之前,必須要將所有的大船維護一番。其二則是租的承載重量在2000石的大船。”

    “今日出事了,下面的人來稟報,顧氏船行竟然用承載重量在1500石的大船,裝了2000石的糧食。這纔會在遇見風浪的時候,全都沉進河底。”

    承恩侯說完這一番話,哆哆嗦嗦地從袖子裏,取出一張契書,託舉在頭頂。

    一旁的小太監見狀,取過契書呈遞給靖安帝。

    靖安帝掃了一眼契書,正要發話的時候。

    這個時候,曹公公在殿外說道:“皇上,奴婢有要事稟報。”

    靖安帝喚人進來回話。

    曹公公匆匆進來,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承恩侯,回稟道:“皇上,青州的監察御史來了密信,青州這一次運往關州的糧食,並非是商賈捐給官府換鹽引的糧食,全都是沙包。”

    他將手裏的密信呈遞給靖安帝:“船上一袋袋沙包,浸了雨水,加重了船隻的承載量,又遇到狂風暴雨,這才沉了船。”

    靖安帝接過密信,目光沉沉地看過去。

    承恩侯大驚失色,着實沒有想到,這件事會被披露出來。

    青州的監察御史,分明就是譽王的人,又怎麼會告發?

    “皇上,微臣冤枉啊。”承恩侯冷汗涔涔,爲自己伸冤:“微臣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用沙包替代糧食。幾十艘船,十萬石糧食,一旦抵達關州,便會露了餡兒。只憑着微臣這一顆腦袋,也沒法交差啊。”

    靖安帝意味不明地說道:“這船不是都沉了,你們豈不是可以瞞天過海?”

    “皇上,微臣想要偷樑換柱,幾十船的沙包,這樣大的動靜,怎麼能瞞得住青州百姓的眼睛?”

    承恩侯心驚膽顫:“況且,青州的糧食,並非是由微臣掌管,微臣說句大不敬的話……即便是有這個膽兒,手也伸不了這麼長。”

    “你的手伸不了這麼長……”靖安帝緩緩站起身,步下階梯:“沈愛卿,給你在京城買私宅的人,未必伸不了這麼長。”

    承恩侯臉色煞白,京城裏的私宅,他只去過一個地方,那便是譽王的私宅。

    靖安帝此時提出來,便是隱晦的透露,他知道他們私底下來往密切。

    “皇……皇上,微臣曾經任兵部侍郎,兵部是由譽王掌管,難免會有一些公務要彙報。”

    承恩侯渾身抖得更厲害,解釋道:“那座宅邸是譽王的,並非是微臣的。”

    “哦?”靖安帝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如今掌管漕運,譽王掌管兵部,朕怎的不知你們之間有公務往來?”

    緊接着,他話音一轉:“譽王在過問漕運一事?”

    “不……不是,譽王沒有在微臣這裏打探漕運的事兒。”豆大滴的冷汗從額頭上滑落下來,承恩侯張了張嘴,艱澀道:“微臣……是微臣……”

    靖安帝看着承恩侯滿頭的冷汗,以及顫抖的身軀,似乎己經頂不住壓力了。

    他給了承恩侯一個理由:“你曾經是譽王的下屬,如今身兼要職,他顧念着舊日情宜,難免要提點你一二。”

    承恩侯情急之下,附和道:“正是如此。”

    話音一落,他的臉色驟然大變,意識到說錯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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