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帝原本有意給鎮北王的女兒賜婚,如今卻是沒必要了。

    鎮北王看了一眼有些瘋癲的沈夫人,似乎仍舊無法接受兒子背叛她的事實。

    而一旁的沈少淮,他的面容很平靜,平靜到近乎有些冷漠。

    承恩侯府的人,當真是一個比一個薄情寡義。

    “皇上,十西年前,沈劉氏在南凌州,買通班主搶走微臣的小女兒。按照大周律法,略人者,處以絞刑。”鎮北王作揖道:“請皇上明察,依法處置。”

    靖安帝從沈夫人與沈少淮的話語裏,便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沈劉氏,你偷拐鎮北王之女一事,可知罪?”

    沈夫人雙眼呆滯,心若死灰,再也沒有像之前那般狡辯:“臣婦知罪。”

    沈少淮聞言,手指掐進掌心,頭埋得更低。

    縱使他自私涼薄,母親對他掌控欲強烈,可到底是他的親孃,真的聽到她認罪,他心裏不可避免的泛起一股子難受。

    他沒辦法,他是被逼無奈。

    否則,以鎮北王有仇必報的性情,他們母子全都活不了。

    只要他活着,便可以振興家業。

    還可以……爲他們報仇。

    靖安帝眸光幽深地看向承恩侯,手裏握着一塊長命鎖,開口問道:“沈文賢,儀貞爲何將這一塊長命鎖給你?”

    承恩侯臉色一白,思緒紛亂,一時間沒有回話。

    當年柱國公被扣上通敵賣國的罪名,孝恩皇后被賜一杯毒酒。靖安帝與儀貞公主的地位,一落千丈,就連卑賤的內侍與宮婢,也能隨意欺負他們。

    中秋宮宴,他和大哥碰見德妃宮殿裏的太監,欺辱儀貞公主,順手救下了她。

    儀貞公主感激他們,把身上唯一貴重的長命鎖給他們。

    如今儀貞公主死了,靖安帝又是當今天子。

    堂堂大周國的公主,竟然遭受太監凌辱,不僅有損皇室顏面,還是在打靖安帝的臉。

    他若是敢說出這一段往事,說不定靖安帝會惱羞成怒,讓侯府罪加一等。

    如今不交代清楚長命鎖的來歷,靖安帝必定不會饒了他的兒女。

    承恩侯陷入兩難的境地。

    良久,承恩侯心裏有了定奪,含糊其辭地說道:“罪臣撞見儀貞公主被德妃宮裏的太監刁難,便出面給她解了圍。儀貞公主感激罪臣,把長命鎖送給罪臣當做謝禮。”

    靖安帝臉色沉鬱,當年德妃深受父皇寵愛,處處與母后爭風頭。母后手段強勢,處處壓制德妃,德妃對母后積怨己深。

    母后薨逝,德妃縱容宮裏的閹人欺辱他們兄妹。

    父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來不會爲他們兄妹做主,並且讓他替代德妃所出的皇子去北齊爲質。

    他登基之後,便肅清了德妃的黨派,治了他們母子的罪。

    如今承恩侯提起這一樁往事,不必說得太明白,靖安帝也知道儀貞的遭遇。

    “你的罪狀如山,證據確鑿,樁樁件件都是死罪。”靖安帝沉聲說道:“朕念在你對儀貞的恩情,便寬恕你其中一位兒女。至於留誰一命,你自己選。”

    承恩侯一怔,下意識地看向沈少淮。

    他的腦海裏浮現父親教誨他的話:“你們兄弟關係和睦,守望相助,並且有共患難的胸襟,這個家族必定會繁榮興盛。如果你們兄弟不和睦,自私寡恩,爲了利益能捨下一切。即便獲得了權勢,也只是一時的榮華。”

    時至今日,他再回想這一句話,竟然是一語成讖。

    沈少淮緊緊攥着拳頭,心裏很清楚,父親絕對會選他。

    因爲他是父親的子女裏,最有出息的一個兒子。

    只有他才能重振門戶。

    “沈少白。”承恩侯聲音沙啞,艱澀地擠出一句話:“罪臣選幼子沈少白。”

    沈少淮猛地擡頭,難以置信地看向承恩侯。

    分明說好了的,他們是要力保他。

    沈少淮張嘴:“父親……”爲什麼?

    承恩侯知道沈少淮要問什麼,嗓音透着一股蒼涼:“今日若是你弟弟做選擇,他寧可被鎮北王遷怒,也不會供出自己的親孃。”

    若是在沈少淮揭穿他母親的謊言之前,承恩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他。

    沈夫人爲了沈少淮,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沈少淮做了什麼?

    親手將生他養他的母親送上斷頭臺。

    死到臨頭了,承恩侯靈臺清明瞭,一切的富貴都如過眼煙雲。

    他爲權勢,害死親兄嫂,最後落得個衆叛親離的下場。

    即便他今日保住了沈少淮,以沈少淮的心性,也會落得和他一樣的下場。

    小兒子和他們不一樣,有情有義,沒多大的能耐,卻能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若是沈青檀念着沈少白的好,願意幫扶一把,說不定會重新立起門戶。

    沈少淮的思緒潰亂,大腦一片空白。

    母親的命運早就註定了,撇開偷拐沈青檀的罪名,也難逃一死。

    他只是順勢而爲……父親卻認定他無情無義,將活路留給了沈少白。

    沈少淮覺得荒誕至極,心裏升起一股恨意,恨他們的狠心絕情。

    可除了滿腔的恨意,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靖安帝倒是有些意外承恩侯的選擇,不過這個選擇合乎他的心意。

    沈少淮爲了活命,不顧母恩,品德不行。即便是承恩侯選了沈少淮,他也不會留沈少淮一命。

    此子終究會是個禍端。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按照大周律法,年十六以上皆斬。年十五以下,發配邊疆。”靖安帝沉聲說道:“你的幼子不滿十六,朕便不赦免他的罪行,保你女兒女婿一命。”

    趙珏也牽扯其中,靖安帝顧念國公府的恩情,便沒有對他定罪,算作最後的天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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