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帝把衆人的表情一一收進眼底,對於他們的反應並不意外。

    北齊使臣假意散佈謠言,傳出趙頤是他的子嗣。

    無非是以爲拿捏住他的軟肋,篤定他會爲了顧全儀貞的名聲,不敢說出趙頤的真實身份,讓他的兩個兒子與趙頤爭鬥,引發內亂。

    皇姐說得對,他身爲一個帝王,不能擁有軟肋。

    所以在謠言出來的時候,他便決定順勢而爲,化被動爲主動,親自將祕密曝光出來。

    只是他不能首接揭露趙頤的身世,憑着趙頤體內有一半北齊皇室的血脈,朝臣們就不會接受趙頤的身份。

    所以他今日率百官來太廟祭祀,先把矛盾轉移到北齊,調動大臣們對北齊的仇恨。再列出儀貞爲大周的貢獻,讓他們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再揭露趙頤的身世。

    這層層鋪墊下來,削弱了趙頤的身世帶來的威脅,朝臣們纔會接納趙頤的存在。

    即便是有意見的大臣,也不敢再提半句異議。

    畢竟儀貞是爲他這個皇帝,爲大周做出的犧牲。

    “少時,儀貞庇護朕,守護大周江山。如今朕能呼風喚雨,亦能爲她遮風避雨,絕對不會再讓她遭受半點委屈。朕相信朕的臣民們,亦是如此。”

    靖安帝語氣鄭重:“朕今日追封儀貞爲護國公主,諡號瑞安,着工部修建公主墓,建祠立廟。”

    衆位大臣神色驚愕,儀貞公主爲大周付出性命,這一點不可否認,可追封護國公主,再建祠立廟,實在是不符合規矩……

    可靖安帝那句話在前面壓着,他們心裏就算不滿,也不敢說。

    一時間,衆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沒了主意。

    “儀貞公主一介女流,護衛大周的江山社稷。這一份膽量與魄力,即便是一些兒郎,也及不上她。護國的封號之於她,名副其實。”

    年邁的首輔說完這句話,跪下來,“大周的臣民們,蒙受了護國公主的恩德,自當守護她和她的血脈,不受北齊折辱。”

    衆位大臣聽了首輔的話,齊刷刷跪下來,附應了首輔的話。

    他們堂堂七尺男兒,受了儀貞公主的恩惠,卻不記她的恩情,豈不是連一介女流之輩都不如?

    靖安帝看着百官跪在地上,緊鎖的眉頭舒展開。

    若非北齊把機會送上門來,他還找不到契機公佈儀貞的事蹟。

    而儀貞的靈位只能藏在元榮的神牌後面,永遠不能光明正大地擺出來接受趙頤祭拜。

    靖安帝放下了靈位,頗有些如釋重負。

    他終於爲她撥開了黑暗,讓她重見陽光。

    -

    靖安帝在祭祀之禮結束之後,下了一道追封聖旨,並且讓錦衣衛將護國公主的所作所爲,在民間傳頌。

    百姓們以爲趙頤是靖安帝的子嗣,誰知事實並非如此,趙頤竟然是護國公主的兒子。

    護國公主是誰?

    她是靖安帝一母同胞的皇妹,自小便與靖安帝在北齊爲質。

    爲了守護靖安帝,守護大周不被北齊的鐵騎踏平,不得不迫於北齊的強權,委身給北齊帝,並且生下一子,最後慘死在北齊。

    而北齊無恥至極,分明知道趙頤的身世,還惡意造謠生事,想要引發大周內亂,再趁勢攻打大周。

    實在是可恨。

    百姓們憤怒了,因爲一旦開戰,意味着他們的兒子,丈夫和父親就要上戰場,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戰死沙場,從此陰陽相隔。

    更意味着,他們原本安居樂業的生活,將會再次陷入水深火熱,生靈塗炭。

    同一時間,靖安帝在太廟說的話,經由百官的嘴巴傳了出來。

    百姓們的情緒更加激憤,紛紛涌向了西夷館,看到北齊的人出來,便朝他們扔石頭。

    “我們大周向來以和爲貴,皇上爲了不讓咱們這些老百姓流離失所,經受戰火之苦,方纔同意與你們北齊修好。”

    “你們一個戰敗國,非但不知感恩,還喪盡天良,打着和親結盟的幌子來大周挑撥離間。”

    “國仇家恨,不共戴天,我們不答應交好,更不答應和親。”

    “對,不能和北齊和親。北齊的將士,殺死了我們的至親,更殺死了我們大周的公主,定要他們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血債血償!”

    西夷館內,北齊使臣和齊王,聽到一聲高過一聲的“血債血償”,各個神情凝重。

    這個時候,侍衛捂着頭從外面進來:“殿下,外面圍滿了大周的百姓,看見咱們北齊人出去,便拿石頭砸人。”

    齊王看着頭破血流的侍衛,一拳頭砸在桌子上,咬牙切齒道:“當真是一羣刁民。”

    偏偏他們不能對大周的百姓動手,否則的話,大周的士兵必定會圍剿了西夷館了。

    “你不是說靖安帝不會揭發儀貞公主在北齊的遭遇,更不會揭露趙頤的身世?”齊王怒火攻心,朝高副使發作:“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父皇怎麼會將如此重任委派給你這個蠢貨。”

    高副使臉色難看,卻也不敢反駁齊王的話。因爲他次次都胸有成竹,卻次次都沒有在大周佔上風。

    這一次,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靖安帝居然會敞開了說,半點遮掩都沒有。

    甚至藉着他們這一股東風,將儀貞公主捧到高不可及的地步,受大周百姓敬仰,而不是一個恥辱的存在。

    如今他們的情勢急轉首下,想要安然無恙地回國都很難。

    “下官失算了。”高副使惱恨靖安帝不按常理出牌,同時想到他們的處境,不免有些心慌意亂:“不行,任由事態發展下去,說不定我們會被大周的皇帝抓起來,用來威脅北齊。”

    高副使無法維持冷靜,立即修書一封,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去北齊。

    齊王心煩氣躁,起身去找廣寧公主,希望她能從譽王那兒入手,爲他們謀取一線生機。

    -

    靖安帝在太廟爲儀貞正名,並沒有讓趙頤在場,而是讓他留在養心殿。

    等他將一切事宜處置好了後,方纔換上一身便服,私下帶着趙頤出宮,乘坐馬車,去往了鳳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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