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了大嫂,爲了樹立嚴至的偉岸高大形象,羅安才管住了嘴,沒再叫至哥兒。
“是啊,今年的流民,比去歲這個時候,多了五倍不止。”
“聽小東他們說,那些流民大都是南邊的。”
“前年,老天爺不賞臉,莊稼也就收了四五成,都不夠交朝廷的糧稅賦,家裏還要添上些銀錢。”
“去歲大雨又下個不停,莊稼都泡在了田裏,顆粒無收。”
“爲了活命,他們也只得出來,興許還能度過這災年。”
嚴至說着聽來的消息,心情也有些低沉。
城外的棚子裏,到了明年春天,不知道還能有多少人!
“說是南邊賑災,朝廷從各處調了大批的糧食過去。我看咱們肅寧城最近的糧價,每鬥也漲了三文錢。” 這也是羅安最發愁的。
棚子外的流民,她有憐憫之心,卻人小力微,只得偶爾賑濟。
“攤子和鋪子,這些喫食,都是用面的。馬大哥釀酒也要糧食。”
“若是這糧價漲起來,咱們這小本生意,可經受不住啊。”
羅安嚴至兄妹對視一眼,都想到兩個字 “屯糧”。
羅安是個行動派,說幹就幹。
她又在後街租了個小院子,不大,卻是足夠用來囤糧食了。
院子有正房兩間,三間廂房,還有一個雜物房和一個豬圈。
羅安先把廂房騰空,在地上整齊的擺放着磚石,再找些木板子,搭在上面。
磚石和木板隔出的空檔,通風透氣,能讓糧食少受地上的潮氣,防止發黴。
糧食多了,這耗子自然就多了,羅安又在院子裏放了幾隻貓。
嚴至又在院子裏的牆根處,做了些佈置。
肅寧城裏大糧店就那麼四五家,小糧店卻是不少。
半個多月的時間,羅安嚴至,陸陸續續的從城裏的糧店買糧,小院的廂房已經摞起了好幾排的糧食,裝滿了多一半。
之後兩人還要陸續的再買,把正房和廂房都裝滿。
誰能想到,普普通通的小院,裏邊存了這麼多糧食!
冬至過後,天氣愈發的冷了。
羅安忙過了午食,打算回後院歇息一會,晚食忙起來,再去鋪子裏幫忙。
她抱着雙臂,縮着脖子,跑回了後院的正房。
到了房門口,就聽見屋子裏傳來一陣爽快的婦人的聲音。
有些熟悉,羅安卻是記不起來是誰的了。
正房東屋,炕頭鋪了個小墊子。上面盤腿坐着一個婦人,臉盤圓潤,面色瑩白。
穿着綢布的襖子,外罩比甲,同色的羅裙,小富之家當家太太的打扮。
“老三,咱娘那脾氣你還不知道,也就她那老四最寶貝,你別和她一般見識。”
“還有咱爹吶。”
“你也別和娘置氣了,你這老大也找回來了,咋也得回去給他爺奶磕個頭。”
“咱這做小輩的啊,還是得先低頭。”
羅老三低着頭,悶不吭聲。
婦人又對着鄭氏勸道:“老三媳婦,你們妯娌幾個,你是最通情達理的。”
“你也勸勸老三。”
“這親母子,哪有隔夜仇。”
“十月懷胎,生恩大過天吶。”
鄭氏眼圈又見紅,“這些年,娘說啥我都聽,我對娘這一片心吶,她咋狠得下心就扔了自己的親孫子!”
婦人的語氣也有些氣憤,同仇敵愾的說道。
“還不是馬仙婆,話說一半,等着咱娘自己上套吶。”
“咱娘也是被那馬仙婆嚇唬住了,那婆子就是想多要幾個錢,才說的邪乎。”
“這啥事都有破解之法,她還想着娘多花銀子,找她破解吶。”
“誰承想,咱娘那聽風就是雨的性子,倒是差點害了我大侄子。”
鄭氏抹了抹眼角:“大姐,這個家裏,也就你能說句公道話。”
原來是大姑!
羅安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羅大姑最會做人,每次回孃家都是面面俱到,哪怕是最不受人重視的鄭氏,她也溫言細語,引得鄭氏和她交心。
上輩子,羅安也覺得大姑好。
每次回來,大姑都會給她些時下小娘子喜愛的小珠花小首飾。
兵亂起後,大姑一家是和羅家一起逃難的。
爹掉下山崖後,她和娘母女二人無依無靠,每次分到的食物都是最少的,有時候乾脆就沒有。
每到這時,大姑都會從自己的口糧中節省一點出來,讓她和娘不至於餓死。
誰能想到,靖北關下,青州城外,大姑向阿爺獻計,大表哥聯絡,把她送入了守備府後院。
她和阿孃不肯,大姑又勸說阿孃,這亂世進了守備府或許還能活命,阿孃信了。
大姑又和她說,進了守備府,還能接濟你阿孃,得了守備大人的寵愛,將你阿孃接進府裏也未可知。
她也信了,因爲那是大姑!
上輩子,直到她把釵子插進喉嚨都以爲大姑一心爲她着想。
直到她當了阿飄,一路跟着羅家人,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大姑背後推波助瀾。
羅安甩了甩頭,推門進屋,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哎呀,安兒回來了。”
“快坐大姑這來,讓大姑好好看看。“
羅大姑親熱的招呼着羅安,羅安卻扯了扯嘴角,坐到了櫃子旁的長凳上。
羅大姑一據,隨即又牽起了嘴角。
又接着繼續勸說着羅老三。
“大姐,娘這一次次的所作所爲。“
“老四要賣了好兒,她不攔着,還幫着他遮掩。“
“說到底,我這孩子遭的罪,都是我這個當爹的沒用。”
“你也放心,該給爹孃養老的銀子,我一文不差。”
“別的,就別想了,許是我沒那母子的親緣。”
當着大姐的面,羅老三也發泄着心裏的不滿,和阿姐說着心中的委屈。
羅大姑見勸和不成,也知道羅老太這次做的太過分了,短時間內不好轉圜。
“哎!不管咋地,咱們兄弟姐妹的情分可不能疏遠嘍!”
羅大姑又提起以前小時侯的趣事,羅安就當聽講古了,空出一隻耳朵聽着,一邊琢磨着羅大姑的來意。
倒是有一事引起了羅安的注意。
羅老三三四歲上,被擄走過一次,羅大姑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家,愣是跟着那人販子的馬車追出了二十來里路,被發現了,還差點被一起擄走。
也是那人販子沒長眼,擄走了嘉城關守將家偷溜出府的小公子。
最後,一隊護衛趕來,抓住了人販子,救出了自家的小公子。
其他的被拐的孩子,也都被護衛送到了就近的府衙,羅老三姐弟也順利脫險。
羅安心裏不由嘆了口氣,難怪她爹對大姑如此親近。
一時姐弟兩個愈發親熱,屋裏的氣氛更加熱絡起來。
羅大姑還笑着對羅安打趣羅老三,道:“你爹啊,從小就是個淘氣的。”
“那院子裏的樹嗖嗖幾下就上去了。比直兒還皮實吶!”
“現在也成家立業,有兒有女了。”
羅大姑欣慰的看着羅老三,又接着道:
“你這分家出來,大姐之前也不知道,要不咋也得伸把手,幫你拉扯這一大家子。”
“好在你也能幹,還有頭腦,如今也算置下一份家業了。”
羅老三呵呵的笑着,一臉的憨厚。
他對現在的日子也很滿意。
羅大姑繼續說道:“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