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雖然算不得太高，可鮮有人經過，路上佈滿了荊棘。
若是村裏人幫忙的話倒也算不得很難，能夠讓何大爺很快入土爲安，可如今就何水芸一個弱女子，這對於她來說，絕算不上簡單。
身上佈滿了傷痕，身後揹着早已逝去的爺爺，她如同一頭鬥敗了的小獸揹着自己親人回家一般。
即便何水芸再精明能幹，做事幹淨利落，此時也是氣喘吁吁，臉色發白。
若是尋常人，哪怕是尋常男子，別說背一具屍身，恐怕就算是讓他在這種條件下背一個活人都寸步難行。
何水芸已經忘記自己摔了多少次，她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去，咬着牙，哪怕此時她身後匯聚而成的雨水中夾雜着一絲紅色。
“爺爺，莫怪。我一定……一定要讓您入土爲安……”
何水芸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而去，一雙靴子早已磨破，瘦弱的她身形晃盪，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可偏偏此時不知道是踩到了一塊尖石頭還是刺，原本就快要脫力而身形不穩的何水芸立馬就摔倒在地，她和背上的何大爺一同摔下了這一個小坡，還好這個坡不大，只是白爬了一小段距離而已。
何水芸顧不得自己的手被腰間生鏽的砍柴刀劃破，反而是第一時間扶起了何大爺，那猶如小石子一般的雨水砸在了她的身上，她猶然未覺，只是張開了發白的嘴脣，顫聲說道：“爺爺對不起，我……我一定會讓您入土爲安的。”
她帶着哭腔，抹了抹臉，不知道是想抹去雨水，還是淚水。
被何富貴欺負她沒哭，被村裏人拋棄她也沒哭，身上全是傷口她還是沒哭，可現在的她卻因爲何大爺的屍體摔在了泥水中，跪在雨中大哭。
“爺爺……原諒我沒用，只能讓您淋雨……”
何水芸方纔憋着一口氣，才能一言不發地做那麼多事兒，此時這一摔，所有的委屈和無力都像此時的大雨一般溢滿了出來。
她沒力氣了，只能跪在雨中不停地朝着愛她的爺爺道歉，等着雨停。
哭聲越來越大，雨聲越來越小。
很快，腳步聲也從不遠處傳來。
只見在何富貴的帶領下，一羣村民站在了不遠處，他們都低着頭，不忍心看到這一幕。
而何富貴也面色一變，有些動容。
可他一想起呂公公和他說的話，哪怕心裏再不情願，只能深吸了一口氣，咬着牙說道：“何水芸，告訴我，老頭子是不是把東西藏起來了？”
他看了一眼何水芸腰間那柄依舊生鏽的刀，原本心中的一點兒懷疑也打消了，只能冷聲問道。
畢竟他幾十年沒回家了，按照何大爺的性格，建造一個地窖之類的，或者其它地方來藏東西也正常。
臉色發白，渾身發抖的少女狠狠地瞪了何富貴一眼，隨後搖了搖頭。
何富貴自然不會信，他望向了自己父親的屍體，閉上了眼說道：“你們，給我把我爹的屍體搶回來，要是何水芸不說我爹把東西藏在哪兒，就把屍體分了喂狗吧！”
隨着何富貴這句話落下，天空之上電閃雷鳴，似乎就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而村民們，則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這位曾經他們看着長大的小福貴。
沒想到出去了這麼多年之後，他衣錦不還鄉也就罷了，還如此對待自己的父親。
村民們的臉上都出現了憤怒之色，可他們也不敢反抗何富貴，只是敢怒不敢言，如同一棵棵大樹站在了路旁一般，沒有任何動作。
要知道，在一般的城中，二十兩紋銀就夠一家四口生活一年了。
一百兩紋銀，甚至夠尋常人在天啓城做點小生意了；要是不想出去，在這村子裏，一百兩紋銀足以夠蓋一棟類似於莊園的房屋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他才說完，這羣在何富貴算計下背上了債務的村民們紛紛跑上前來，圍住了何水芸。
“閨女啊，你就把他要的東西給他吧，犯不上！”
“是啊，什麼東西那麼寶貴，你看他都要對他親爹的屍體下手了。”
“不管是爲了老何也好，還是爲了咱們這些鄉親們也好，你就把他要的東西給他吧。”
村民們沒有動手，反而是勸說道。
在集體的利益面前，個人的正義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彷彿是何水芸做錯了一般，甚至不少人開始咒罵起何水芸來。
何水芸抿着嘴，握着那柄生鏽的柴刀，任由自己的鮮血流淌在刀身之上。
“動手搶！”不知道誰吼了一聲，一羣人便圍了上來。
何水芸怒吼一聲，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便揮舞着手裏的砍柴刀，如同一頭髮怒的小獸。
村民們壓根沒想到何水芸會如此堅決，也沒想到何水芸會真的砍人，一時間鮮血四濺，咒罵聲，慘叫聲響徹這個小山包。
而她卻沒發覺，自己越來越有力氣了。
那柄生鏽的柴刀在吸收了她的鮮血之後，鏽慢慢脫落，閃耀着冰藍色光芒。
何富貴看到了她手中的藍光，知道那便是呂公公和自己要的東西，便大聲吼道：“搶，給我把那把刀搶過來！”
他不出聲還好，一出聲何水芸便透過人羣看向了何富貴。何富貴看着那一雙冰冷的眸子，心臟如同被一根冰刺穿了一樣，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此時的何水芸彷彿失去了理智一般，舉着柴刀朝着何富貴砍來。
就在此時，一道紅色光芒出現，直接擊退了何水芸，還將砍柴刀打落在地。
來者，自然便是呂公公。
他現在可以確定，何水芸手裏的刀便是賒刀人留下的刀，他可不能讓何富貴出事，畢竟還要靠何富貴這個真正的何大爺後人來把賒刀人給引出來。
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何水芸。
“行了，小丫頭，刀我要了。屍體，你帶走！”
說罷，就要彎腰去撿掉落在地上的砍柴刀。
“你最好別動，不然我把你的一條手臂卸下來做成菜送給李雲逸喫。”
呂公公猛地擡頭，只見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胖廚子出現在了自己面前，身上散發出一道可怕的威壓。
“你……”
“青山食不易，滾吧！人，我青山要了；刀，我青山也要了！”
食不易吐出了瓜子皮，隨後黃色光芒一閃，手上多了一柄菜刀。
呂公公知道自己不是食不易的對手，他假裝退去，趁着食不易大意，卻猛地朝着何水芸抓去。
“啪”一聲響起，之前幫忙寫字的書生一巴掌打飛了他。
“讓你滾，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