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除夕夜了,可今年的村裏卻少了往年的熱鬧和喜慶。

    以往再窮的人家也會買上兩掛鞭炮,迎新納福,可今年城門關得早,大家連糧食都沒來得及買,又怎麼會有炮仗呢?

    於是整個村裏冷冷清清的。

    刁氏幾人坐在飯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喫着飯。

    今日桌上就一碗炒白菜,一碗醃蘿蔔。清湯寡水的,半點油星都沒有。

    王大海拿着筷子戳着碗,裏面的灰面面條爛成一團。

    “娘,今天可是除夕呀,家裏怎麼還是蘿蔔白菜的。就這東西咱們家都連着吃了十來天了,我現在放個屁都是蘿蔔味。再說了,我這身子剛好,不得喫點好的補補!?就大哥躺牀上還有雞蛋喫,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你親生的?”

    劉氏臉一紅,擰着眉頭,沒好氣地說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你不是老孃腸子裏爬出來的,難不成石頭裏蹦出來的!

    我說你這兔崽子別不知好歹,咱們家有這東西喫就不錯了,你春芳嬸子幾家老早就開始一日一頓灰麪糊糊了,要不是挖了些山藥湊合着喫,都要喫草了,你還挑三揀四的。”

    王有貴家現在是沒銀錢,沒有細糧,也沒有雞,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還有好幾大袋的灰面。

    這時一陣風吹來,一股股濃濃的肉香飄了過來。

    一家人都不約而同地嚥了口口水,第一次發覺這灰面面條這麼難喫。

    “這是誰家在燉雞呀!?嘖嘖,太饞人了。往年除夕咱們家又是雞又是肘子,還有大肉餃子,再不濟也是白麪饅頭呀!今年就喫這玩意,哎,命苦苦一年呀!”

    聞到肉香,王香香也沒胃口了,放下了筷子。

    “娘,我也想喫肉。”

    這下可是捅了馬蜂窩了。

    刁婆子一拍筷子:“肉肉肉,哪裏來的肉?咱們家現在什麼光景你不知道。這麼大個丫頭成天想着喫肉,害不害臊。來來來,你現在就去竈房拿刀來割我老婆子的肉煮了去……”

    王香香被刁婆子罵得狗血淋頭,把筷子一扔,憋着一泡眼淚跑回了屋裏。

    “喲,這是擺臉子給老婆子看呢!好,好,好,這飯你就不要吃了。一個丫頭片子,有口飯給你喫就燒高香了,還敢給老婆子丟筷子!!!”

    刁婆子對着王香香屋子罵道。

    這下王大海也不敢再抱怨了,只能嘟嘟囔囔地說道:“這過得啥日子啊,比那豬狗都不如。”

    王有貴一個眼神瞪來,王大海只能氣呼呼地把碗裏的麪條一口扒光,然後也滿臉不爽地回了自個屋子。

    王大坤一聲不吭地喫着飯。

    劉氏就把王香香沒喫完的半碗灰麪條倒進了他的碗裏。

    “坤兒,多喫點,今天這面裏還下了葷油的。”

    “謝謝娘!”

    王大坤故作開心地喫着,眼裏卻全是嫌棄和無奈,曾幾何時,這別人喫剩的東西會輪到自己吃了?

    “都是那賤人害的。”

    想到這裏,他把麪條當作王桃花狠狠地咬了一口。

    刁婆子夾起一塊齁鹹的蘿蔔,喫得也是味同嚼蠟。

    “老大媳婦,那糧食可得把着點,明日正月初一咱們家做上一鍋灰面饅頭,後面咱們也開始喝稀的。還有若是王蠻子家的來借糧,可不能應了。若是被老婆子發現,非扒了你的皮。”

    自從出了周家那事後,刁婆子對劉氏是愈發嫌棄和不信任。

    “娘,你放心,媳婦心裏清楚着呢,半粒糧食都不往外借。”

    “哼,就你做的那些破事,老婆子我放心纔有鬼。個心眼子多得跟個蜂窩子似的。”

    說得劉氏一臉尷尬。

    刁氏實在是喫不下去了,想着屋裏還有零嘴,就把碗一推回了屋裏。

    “娘,你不吃了呀!?”

    “不吃了,不吃了,這上了年紀哪有什麼胃口。哎,可憐我老婆子活了大半輩子,養了兩個兒子,這大過年連個精米白麪都喫不上喲!”

    這話剌得王有貴臉紅了半邊。

    劉氏則嘴角抽了抽,如果她沒記錯,這灰麪條那死老婆子可是撈了三碗了。

    等刁婆子進了屋子,就趕緊把門給關上了,然後跟只耗子似的鑽到牀底下,再出來手裏多了兩個油紙包。

    打開後,一包是炸了的麻花,上面還灑了些黑芝麻,一包是殷紅的豬肉脯子。那張老臉立馬笑開了花,拿出四五根麻花,兩三片豬肉脯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不得不說,這刁婆子是真能藏東西。上次塗家三兄弟翻遍了屋子,也沒找到這東西。

    正喫着,那門不妨從外頭推了開來。

    “娘!明日那個……”

    劉氏愣住了。

    刁氏也愣住了。

    劉氏看着刁婆子嘴角的油渣子,嘴巴塞的鼓鼓的,手裏還捏着根麻花,嚥了口口水。

    “劉氏,你是個死的呀,這婆婆的屋裏怎麼跟只巴頭蒼蠅似的就往裏頭鑽,你娘就是這麼教你規矩的,還不給老婆子我出去!”

    不料那王大海也走了過來。

    “奶,你竟然喫麻花,哎呀,還有豬肉脯子,快給我喫些。”跟個餓死鬼投胎似的。

    刁婆子趕緊把油紙包往身後藏去:“沒有,沒有,就剩這麼點了,老婆子身子骨不好,喫不下飯,拿來當零嘴的。你這麼大小夥子眼饞老婆子的東西,害不害臊。”

    這王大海也是個不要臉皮的,立馬跑過去,做乖討巧地拉着刁婆子的手搖個不停。

    “奶前幾日我病了那麼一場,也沒喫點好的。你那肉脯子那麼一大包,就給我一片吧,我可是你頂頂喜歡的大孫子呀!”

    刁婆子癟着嘴,看着眼前那張尖嘴猴腮的臉,囁嚅了好半天,纔不情不願地拿出兩根麻花,一片肉脯子:“吶,拿去吧,拿去吧,別成日跟你娘一樣眼皮子淺,就知道盤算着老婆子的東西。”

    “啊,才這麼點!?”

    “咋,還挑三揀四起來。要不要?不要……”

    “要要要。奶對我真好。”

    王大海立馬咬了口麻花。

    “嗯,這麻花又酥又香,真好喫。”

    突然他眼珠子一轉,捧着東西得意洋洋地出了屋子。

    等王大坤和王香香看到王大海手裏的零嘴,又是羨慕又是渴望。

    王大海慢慢地嚼着肉脯,很是得意地拉長調子:“大哥這肉脯好喫是好喫,但是肯定比不過海棠閣的酒菜了。可憐小弟我還從沒去館子裏喫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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