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小事都是聽婆婆的,但一家之主是公公,公公拍板決定,誰都忤逆不了。

    本來白日忙了一整天,指望着晚上能坐下來好好歇息,沒想到全部被小虎娘指示地動起來。

    老二兩口子都有些不願,但是孝字壓在頭上,爹孃要他們小輩做什麼,他們要是頂撞不幹,是要被村裏人戳脊梁骨的。

    老二媳婦跟自家男人嘀咕:“就老三媳婦事多,豆腐是好東西,但咱們擔出去賣能賣多少?瞎折騰。”

    “別被爹孃給聽見了。”老二小聲呵斥自己女人,“能不能賣錢另說,要我看你還沒有老三媳婦會爲孩子打算,你也不想想爹把大豹送學堂了,咱們家兩個孩子至少也得送一個去,小虎才四歲他娘就給她籌謀上了,你這個當孃的還不如弟妹。”

    老二媳婦立刻噤了聲,她真沒想到這茬。

    她們這些給人做媳婦的,在孃家要是爹孃疼些還好,但也日日做活,看爹孃心情過日子。

    嫁人後得把自己男人的爹孃當成自己爹孃孝順侍奉,被打被罵也得哭着受着,家中大小事務都得看公婆。

    按照她孃家親孃說的,女人這輩子活着就是給人當牛馬的,白天伺候爹孃,做農活,晚上還得伺候自己男人。

    你想把自己活成個人樣,那就多生幾個男娃,然後等自己男娃長大,分了家,自己成了婆婆,就不用被人指使,一生也就圓滿了。

    古往今來,哪家的女人,都是這樣過活的。

    老二媳婦早就把自己日子過麻木了,不是看公婆臉色,就是聽丈夫呵斥,現在丈夫一提醒,她才驚覺自己就根塊木頭似的,全部憑別人說話行事了。

    想到孩子,她眼裏有了活勁:“那我得多賣些力氣纔是,可不能讓爹孃偏心。”

    “知道就好,快去幹活。”

    朱老大一家整夜燃着燈火,家裏幹活的動靜一直沒停。

    泡豆子需要時間,小虎娘自己攬下前頭的活,讓婆婆和兩個嫂子先回去眯一覺,“後半夜都沒得睡了,明日還得跟着蘇娘子學新手藝,我年紀輕遭得住熬,泡豆子煮麻布我來就成。”

    她也沒忘了蘇溱特地提過的方形木塊盒子,按照蘇溱說的將可以拆開的木盒子講給家裏幾個男人聽。

    “這東西聽上去不難,院子裏還有幾根山裏拖下來的木頭柴火,我劈了做出來。”山裏的農家漢子都會一些簡單的木工,朱老大去柴房找自己的工具。

    “爹,我跟你一起去,多做幾個,我覺着這幾日得用着不少。”

    “嗯,你來搭把手。”

    朱老大一家忙的熱火朝天,豆腐只要自己經過手一次,後面就知道怎麼做了,什麼時候點酸心裏也有了分寸。

    等到天矇矇亮,在小虎孃的帶領下,幾框水嫩漂亮的豆腐新鮮出爐,掀開麻布的時候,蒸騰的白氣往上冒,那豆香味幾乎把整個小農院給淹沒了。

    夜裏被動靜鬧得小孩睡不着,聞到香味鞋都來不及穿赤腳跑出來,看到白乎乎的豆腐,饞的直咽口水。

    “老婆子,切兩塊豆腐給大豹幾個娃娃喫。”朱老大看的眼熱,笑着勻出兩塊豆腐給自家幾個孫子嚐鮮。

    這真是個好東西啊,要是自家兒子跟兒媳這般眼饞,他少不得要打罵,但是孫子們就不一樣了,還都是娃娃,再說了他們幸苦掙錢還不是爲了這些後輩將來能過好。

    “再煮些粥,老大老三吃了早飯就去縣城賣豆腐。”

    “唉!好。”大兒媳笑着應下,“昨日剛見蘇娘子做了鹹菜滾豆腐,今日我也做做,保準不比蘇娘子做的差!”

    婆婆笑罵:“還不快去,別讓你男人餓着趕路。”

    “哈哈!”一家人都笑起來,幾個孩子蹦着躥到竈頭,眼巴巴盯着老大媳婦手裏的豆腐。

    太香了,肯定很好喫,這個蘇娘子真好,讓他們有豆腐喫。

    ——

    仙岩縣內,城內居民還在睡夢中,就有賣野肉的賣柴火的小商販走街串巷叫賣。

    他們大多是附近村民,也不是固定賣貨,只是手中剛好得了多餘的東西,到縣城內碰碰運氣。

    縣城內不大,只有一塊小小的交易區,就幾家供應生活必需品的商鋪,裏頭還有一家食肆,也是城內唯一一家食肆,因着本地人大多窮苦,又無特色產業吸引行腳商,這個食肆生意冷清的很,偶爾有客人進門也是來打酒的。

    沒有生意,掌櫃的連小二都辭了,只養着一個從台州府請來的廚子節省開支。

    “賣豆腐,賣豆腐,黃豆做的豆腐,神仙傳授的手藝,天下獨一份!”屋外傳來夾雜本地口音的叫賣聲。

    食肆老闆打着算盤珠子,眉頭越皺越深,聽到外頭聲音越來越大,煩躁波動算盤,已經算好的本月利潤瞬間被打亂。

    “這叫賣的什麼?”掌櫃的沒好氣抱怨,這破地方不僅窮的慌,連當地人都愚不可及,賣東西都喊不清楚。

    當初就不該攬下到仙岩縣開食肆的擔子,看樣子要虧得血本無歸。

    “豆腐,賣豆腐,路過可以看一看唉!”外頭的叫賣還沒停。

    掌櫃的沒了耐性,氣沖沖打開門,就看到有兩個年輕的漢子各挑着兩個木框靠在他店門前,神情拘謹,好似第一次叫賣放不開。

    年紀看上去大一點那個,叫的臉都臊紅了,小的那個還撇不開臉叫賣。

    他說怎麼那麼吵,原是堵着他大門了,掌櫃頓時有了出氣的由頭,直接開罵,“你們幹什麼,大早上叫賣擾人清夢,還把我開店的大門堵了,是要找事嗎?滾滾滾!”

    被劈頭蓋臉一頓罵,朱家兩兄弟也有些氣不過,但得知是自己堵在人家做生意的大門了,老實巴交的農家漢子連忙讓開。

    朱家大哥讓的時候,往店鋪裏頭一看,都是些桌椅板凳,看上去是間食鋪子,趕忙抓住機會,“掌櫃的,豆腐,豆腐您看看嗎?”

    “屁!什麼豆腐,聽都沒聽說過,別打擾我做生意。”掌櫃的沒好氣趕人。

    朱家兩兄弟也不惱,掀開豆腐上頭的麻布,白花花的固體就展露出來。

    掌櫃的匆忙瞥了一眼,他對兩個山裏漢子說的豆腐是壓根一點不感興趣,看向豆腐完全是本能反應。

    但只一眼,掌櫃的就心驚了一下,能脫離原本階層積攢到外地開食肆的財力,跟普通農民比起來,那是相當不一樣的,眼力也是烈火鍛造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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