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犯早已習慣衙役的張揚跋扈,還有豬狗不如的生活。
但今日,這些衙役的火氣格外大,甚至天邊彎月還未落下,外邊只能藉着微弱的月光看清地面,衙役已經揮動鞭子。
家裏兩個小的被驚醒,第一時間埋進孃親胸膛,小小的身子骨因爲害怕發抖着。
“出來!狗日的賤娘們,全給我到村中間站着,大爺要訓話!”
趙暮抱住女兒腦袋,目光看向蘇溱,眼神詢問。
蘇溱眉頭緊皺:“是衝着我來的,逃不過,得出去。”
陳儀惶恐不已,抱着女兒直流淚,好像今日就是便是末日。
蘇溱看她恐懼的樣子,胸口無比憋悶,怕有什麼用?你害怕,嬌滴滴哭兩聲,惡人就會放你一馬?
都經歷過鉅變到流放村都有一段時間了,還是一如之前一遇到事情就六神無主,等待命運審判。
命是靠自己掙的,與其害怕,不如放棄這種無用的負面情緒,拿起‘武器’鬥爭。
“蘇妹妹,可有什麼辦法——”陳儀本能地將希望寄託在蘇溱身上,希望她有辦法擺脫困境。
“三娘,你嚇着孩子了。”蘇溱無奈嘆口氣,心裏想得再多,也要顧及陳儀的感受。
陳儀這纔想起,女兒還在看着自己。
她怎麼忘了,她害怕,女兒也會害怕。
陳儀扯出抹僵硬的笑,蒼白地安撫女兒,“妹兒,別怕,我們一起出去。”
外頭衙役的鞭笞聲越來越近,已有不少被驚醒的流犯從屋中驅趕出去,她們似乎都沒有了人氣,只剩下本能的恐懼和服從。
“哈哈,你們要遭報應了。”一直在暗處盯着蘇溱等人舉動的明錦忍不住得意地笑起來,眉眼滿是幸災樂禍的快意。
王衙役一死,明錦在流犯中還算不錯的生活一落千丈,不僅每日喫不飽睡不好,還生活在趙暮陳儀的監視下,心中別提多恨。
但她失去了依靠,又忌憚着蘇溱,只能日日躲在角落看着蘇溱得意,心中一遍遍盼着蘇溱倒黴。
沒想到報應來得這般快!
明錦看戲般看向蘇溱,巴不得蘇溱死在衙役手上。
“啪——”巴掌聲狠狠響起,明錦結結實實捱了一巴掌,滿臉不可置信。
蘇溱之前都沒打她,這次卻發了狠,如同發瘋撕咬同伴的豺狼一般。
蘇溱眼神冷得如伺機而動的毒蛇,她恨恨看着明錦,心中難以抑制地升起弄死一個人的衝動,“我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你以爲這些衙役會念着你跟王衙役有些舊情對你關照,我死了你照樣不是卑賤地活着,說不準你還得給我陪葬,別把我的底線當作對你的放縱!”
如看死人般的眼神讓明錦心裏一緊,聽到蘇溱的話後,纔想起自己不過是攀附了王衙役,就將自己劃入衙役陣營了。
在衙役眼中,自己也不過是玩物,可她什麼時候不是玩物了。
自她有記憶以來就在船坊,日日見的是在女子裙下醜態百出的男子,媽媽爲了保證她們纖細柔軟的身形,每日不給她們喫飽,她幼時整日除了做低賤的雜活,閒時就被教授如何討好男人。
媽媽一遍遍告訴她們,只有討好男人,哄男人開心了才能活下去,活得好。
至於人與人之間的真情,在她爲了一件紅蠶裙用指甲刮花了當紅一位姑娘臉,頂了原先那位姑娘位置,接待了微服太子後,她便不信什麼真情了,只要自己過的便夠了。
但這個蘇溱,卻害得她依附的男人慘死,還盯着她,不讓她依附新的男人。
明錦又是恨,又是暗爽,可她現在還活在蘇溱淫威下,只能忍氣將心裏那點歹毒心思按下去。
她瞪大雙眼看着這屋裏幾人倒黴,總有她笑的那天。
在蘇溱眼裏就是明錦捱了一巴掌後,又老實回去了,至於這份老實有多少不甘心,根本無需細想。
她在衙役的催促下,帶着幾個女眷出門,隨着其他流犯,走到了村中正中的空地。
說是空地,不過是一段沒有搭建茅草屋的一小塊坡路,幾十號流犯擠得滿滿當當,彼此間身上的氣味都揮散不去。
蘇溱一行人站在人羣后頭,就聽到傅媛輕聲說,“酒。”
蘇溱也聞到了濃郁的酒氣,她想起昨日回村時,村口的木棚內幾個衙役便在推杯換盞,也不知這些人喝了多久。
人一喝酒,情緒就會被放大,平日裏不敢做的事情,也能借着喝醉的由頭,盡情發泄。
蘇溱眉頭緊皺,目中冷靜異常,看來今日不能善了。
流犯集結完成,朦朧的月光下,滿臉橫肉的衙役耀武揚威坐到正前方,用鞭子指着人羣,眼神兇惡,而後鞭子狠狠在空中甩了幾下,流犯身子頓時本能哆嗦,彷彿那鞭子已經打到了身上。
這驚弓之鳥的反應,立刻將幾個醉酒的衙役逗得捧腹大笑,“看看,看看,這些狗東西這麼怕我!看來爺我積威已久,動動鞭子就怕了,要是打到身上怕不是要哭爹喊娘了。”
他們笑得越大聲,底下的流犯越恐懼,生怕他們拿抽人當遊戲。
正說着,大笑的衙役面色一正,眯起眼一個個打量蜷縮在一起的流犯,脣角上揚,如同挑選雞圈裏的小雞,“近日,有些女流犯好不威風,一時得了上頭大人的青睞,連自己是個什麼低賤玩意兒都忘了。”
這話就差指名道姓了。
“仗着對大人邀媚獻功,就忘了自己身份,不把我們放在眼裏,累得王衙役慘死,卻不受責罰,便是天見了都覺得不公。”
王衙役自種惡果,遭了報應,老天只會覺得活該,何來不公。
蘇溱凝神屏氣,等着這些衙役究竟要使什麼手段。
“把人帶上來!”滿臉橫肉的衙役臉色突然一變,邊上立刻有衙役從後方提溜了一個物件上來。
月色昏暗,看不真切,等衙役把東西提近了,蘇溱纔看清是一個奄奄一息的小人,那人身形極瘦,幾乎沒有一點肉,臉上蠟黃,如同一件死物被人用繩子捆綁着。
她就像一個物件,被扔到地上一動不動,只有略微起伏的胸口,告訴人們,她還活着。
蘇溱呆住了,目光在流犯中梭巡,沒有看到吳姑娘一家,而被扔在地上跟死人幾乎沒區別的人,她有印象,正是吳姑娘其中一個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