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市場,什麼壟斷,李翠花一概聽不懂,但她能看出蘇溱臉上的憤怒。

    她這個妹子性子沉靜,對人都是笑眯眯的,從來不紅臉,這次去了隔壁食肆一趟,竟氣的罵人,可見那男子不是個好東西。

    “他欺負你了?”李翠花摟起衣袖,大有給蘇溱做主的架勢。

    “沒有。”蘇溱搖頭,與其說是氣憤,倒不如說是心中的預期沒有達到,讓她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一瞬間,她好像在美夢中被喚醒,回到血淋淋的現實世界。

    她只是一個流犯,而且還是身份最特殊的謀逆犯家屬,不管她承不承認,在京城掌權者眼中她是廢太子妻子,身邊的三個孩子是鳳子龍孫也是苟活於世的孽障,她們的未來全系在將來王朝繼承者如何看待她們。

    這尷尬的身份,註定她們的命就是懸在細繩上的螞蚱,可她竟然還天真以爲自己所謂的聰慧謹慎,足以在這個偏遠小城大展拳腳。

    食肆掌櫃的出現讓她意識到,她太傲了,古人只是見得少,不代表愚鈍,相反他們有一套特有的人情關係法則,她只是足夠幸運遇到了李翠花夫婦和嚴縣令,在這個時代,脫離了盤根糾結的家族關係,她只是無根的浮萍。

    靠他人暫時獲得安穩,她竟以爲自己的真是靠自己本事掙來的。

    沒有哪一刻,讓蘇溱如此冷靜意識到,她在這個世界舉步維艱,小孩子都知道財不外露,她腦中超越這個時代的知識,也該妥善使用。

    現在她的行爲符合大多數人的行爲,當自己得到好處的時候,外人不會介意她的存在。

    一旦她過於拔尖,那她就是傷害大衆利益的惡人。

    今日她可以不賣給食肆老闆豆油,那將來呢?等豆油有了名氣,那個無所謂幫不幫她的縣令,會不會覺得她礙事,想要將豆油據爲己有。

    到時候,只需要當權者一句輕飄飄的話,就能讓她跟孩子們死無葬身之地。

    “他想用三兩銀子買下豆油方子。”蘇溱壓着嗓子,將方纔食肆談話說了一遍。

    “三兩銀子?”李翠花驚了一下,三兩銀子乍一看確實不少,但豆油一看就是好東西,她擺了短短半日的攤子,已有三個商販試着訂了豆油,一人五斤也有一百個銅板,三百人買個五斤豆油便能賺到三兩。

    雖說豆油今後或許沒多少人問津,但日久天長的,三兩銀子還是賺得出來的。

    這食肆掌櫃的竟然要三兩銀子一口氣買下方子,還不讓他們再做,不然得百倍賠償。

    若是真叫食肆掌櫃得遇上只看重眼前利益的人,真就遭了他的道了。

    蘇溱眸中閃過歉意,看着李翠花,有些難以啓齒,“阿姐,我覺得這豆油,咱們不適合再做下去,以咱們的能力,還護不住它。”

    李翠花哪裏知道蘇溱此時心中早已翻天覆海,更不知道她將豆油的未來,還有自身處境都仔仔細細計算了一遍,她嘆氣,“若是豆油用豆子不多,在附近村莊換換糧食倒也不礙事,可要是賣到外地去,我也無能爲力,況且你賣豆油的事情被人知道了,怕是會惹禍上身。”

    一個流犯到他們貧寒之地,是來做活贖罪,可不是讓你安家立業過好日子的,要是有心人往縣衙參一本,便是老爺有心相護,那也按照朝廷律法辦事。

    “阿姐,之前我答應你的還是作數的,只是這豆油,我們不能賣了。”

    雖是知道蘇溱有難處,李翠花還是覺得有些可惜,“好,那訂出去的那些我們還做嗎?”

    蘇溱沉吟片刻:“訂出去的豆油還是要榨。”

    美夢破碎,蘇溱難受得快,接受的也快,很快調整了情緒,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想着該如何處理豆油,既然沒辦法把銀子裝進自己包裏,不如讓周邊的人羣因爲豆油切實改善生活。

    稚子抱金於鬧市不是件好事情,不如把東西交給有能力開發它的人。

    蘇溱回去後,就將自己的想法跟李翠花說了,她想要將豆油獻給縣令,仙岩縣難得靠豆腐皮熱鬧一回,但一個縣僅靠一個產業支撐難免單薄,多一個豆油,鄰縣商販來進豆腐皮時還能順道帶豆油回去,必然有受衆買單,等豆油名氣打出去了,屆時天南地北的商販到富裕的南省進絲綢買稻米,必然願意多花些功夫再進一些植物油。

    李翠花知道豆油是個稀罕物,但沒想過豆油還能走出南省,“那你要如何做?要將做豆油的方法教給各個村裏人嗎?再同開豆腐坊一般,向村人收豆油?”

    蘇溱搖頭,豆腐坊只能是個例,若是誰都會做豆油了,知道做豆油比做豆腐皮賺錢,那仙岩仙豆腐皮市場就沒落了。

    況且製作植物油的榨油機可以批量生產,工廠化統一進行加工壓榨,每個環節落實到單個工人,確保每一批次出廠的植物油衛生健康,不僅可以節省大量人力物力,還能創造就業崗位。

    “我想搞個縣廠。”蘇溱脣角微微勾起,看着李翠花笑而不語,她前世時代能有國企,仙岩憑什麼不能有給自己縣人們創造營收的縣廠呢?

    “縣廠?什麼是縣廠?”李翠花一頭霧水,這蘇妹妹說的話,她怎麼越來越聽不懂了。

    “將來您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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