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溱翹首看着外面趕來的人羣,爲首的是一位穿着藍衣的老者,單論人數遠比陳老二帶來的人多出一大截。

    能在農忙時期,緊急找來那麼多人,可見周家凝聚力和族長的號召力。

    趙暮看到來人,狠狠鬆口氣,目光在人羣中梭巡,總算看到被護在中間的陳儀幾人。

    “這位小哥以及小哥帶來的鄉親,這院子是縣衙從族長手中租來的,我只是聽命行事,其中如有誤會,族長也親自來了,建議你們坐下好好談談,不要傷了和氣。”

    蘇溱聲音冷靜,不忘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你們吵歸吵,鬧歸鬧,怎麼也不該把火引到她頭上。

    按理來說,她在這個縣城應當沒有得罪過什麼人,流放村那些惡役即便恨她恨得牙癢癢,也不敢冒着得罪縣令的風險來找事,至於周邊普通村民,她不僅沒有傷害到村民的利益,相反豆腐還給他們帶來了格外的收入。

    她實在猜不出是誰指示陳老二來噁心她。

    “果然是你,你可真把周姓的臉都丟光了,竟然敢來這裏鬧事。”還未走近,族長便怒氣衝衝喊叫罵起來。

    陳老二原本有些慌亂,在聽到族長絲毫沒有情面的責罵後,心中反而怒氣高漲。

    他身後站着的鄉親都是他入贅妻子的村中親友,他可以丟臉,但絕不能將理給丟了。

    “我怎麼了?這本該就是我的房子。”陳老二梗着脖子叫着,氣焰囂張。

    “你大爺一家在外地生死未知,你就惦記上這點家產,再說你也不是周家人了,這房子田產與你有半個銅板關係。”

    “誰讓你擅自踢我出族譜,我可做了什麼辱沒祖宗的事情?還是我犯了重罪,牽連了族裏!”

    陳老二叫得委屈。

    “你早已入贅陳家村,改了姓氏,怎麼還能算周家人!”族長也有自己的道理。

    兩方都覺得自己有理,蘇溱忙着跟陳儀和幾個孩子匯合,沒有摻和進這亂麻子一樣的關係裏。

    依蘇溱說,這個陳老二明顯是不安好心,但真論起血緣親疏,在屋主一家確實後繼無人的情況下,遺產是該由他繼承。

    但這不是現代,古代宗族就是一個利益羣體,都說令不下縣,即便是皇帝的旨意到了地方,也得根據當地實際情況來辦。

    在封建大家長制度下,族長就是有私自處理族人的權利,別說把房子租掉了,便是賣了,屋主回來也得捏着鼻子認了。

    況且這族長並沒有動過私吞房子的心思,這屋子雖不見有人養護打掃,但沒有別人亂動的跡象,想來要不是族長看在是縣衙要租下房子,恐怕會一直將這屋子廢棄此處,直到有主人的音信傳來。

    蘇溱心中有數,悄悄給陳儀使了個眼色,陳儀小聲跟她講了搬救兵的經過。

    這院子周邊人少,但隔了一座小山便是周家村,村裏的漢子都在山腳下田,一看陳儀帶着孩子匆忙找人幫忙,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有人故意找事,便直接抄了農具趕來了。

    “可有明文規定,我入贅女家就要被踢出族譜,族長你雖是老人,也不該這般不講理。”陳老二氣得臉紅脖子粗,他早已跟族長撕破臉皮,如今妻子村人看着,更不能丟了氣勢,“哼,正好今日知府大人來仙岩,族長你要是有理,咱們上縣衙,請知府大人親自給我們定奪。”

    陳老二說時面上看上去相當有底氣,但他實際上是發虛的,真要見了知府,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但要是知府聽了他的話,願意爲他討個公道呢!

    那這那麼多年的屈辱,必然一掃而空。

    “知府?”族長吃了一驚,這沒腦子的陳老二,竟然還知道知府是誰!

    向他們地裏刨食的農名,除了一畝三分地,也就知道縣城裏有個高高在上的父母官,這小老二還知道上頭的官了,怕不是特地請人商議過的。

    “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也敢驚擾知府大人!”說到底,族長對官還是畏懼的。

    陳老二看族長的態度,樂了,這老頭果然也怕見官。

    他彷彿得了一道保命符般,不斷催促族長,要麼把他加回族譜,繼承了房子和田地,要麼就去縣衙見官。

    話裏話外,縣令老爺已經跟族長官官相護,必然不會公正對待他了,但文曲星下凡的知府大人,肯定會爲他主持公道的。

    “唉——”趙暮嘆了口氣,“小人得志,但願這位族長不要被牽制纔是。”

    她們好不容易收拾出兩間屋子,還想在這裏好好生活。

    “既來之則安之。”蘇溱拍拍趙暮手背,安撫情緒低落的女眷。

    “真要去見官嗎?咱們恐怕——”

    陳儀話沒有說盡,但意思很明確,她們不願意見官的,從四品的知府在滿是達官貴人的京城中,不過是豆大的小官,但在這裏遇上,那將是數不清的麻煩。

    “誰說的知府大人要來仙岩縣!”一道清朗的年輕男聲從人羣后方傳來,含着怒氣。

    他這話一出,原本吵鬧的人羣突然安靜了,順着聲音向後看去,只見一個皁裝,相貌堂堂的高挑衙役,眉眼緊緊皺着,一看便知不好惹。

    “是衙役!”

    “他聽到多少了?”

    長得最爲瘦小的陳老二不自覺後退兩步,本能畏懼穿着皁服的李生。

    李生眼中滿是凌厲銳氣,他看向陳老二,聲音如冬日的冰渣似的凍人,“就是你?知府大人蒞臨仙岩縣,縣令老爺都是兩個時辰前才接到消息,你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我竟不知,小小的仙岩縣還出了你這麼一位神通廣大的人物,快說!你是哪裏得到消息的。”

    知府行程不算祕密,但陳老二一個鄉下農夫哪裏能得到消息,怕不是有人在盯着縣衙和知府的行蹤。

    李生氣勢凌厲,又穿着官服,加上神情嚴峻,着實把陳老二嚇到了,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該不該說他只是聽食肆掌櫃說的,並不是這位衙役想的那般。

    “嗯?”李生從鼻腔中重重發出一道疑音。

    蘇溱也支起耳朵,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把消息泄露給陳老二的。

    “是城內食肆掌櫃,是他讓我來找蘇娘子麻煩,只要將事情鬧大,屆時知府必然會爲我做主。”陳老二像只遇到貓的老鼠,李生一擺臉色,便迫不及待把知道的都抖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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