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後,王至薇脫去鞋襪坐在牀上。

    小瓜安特地端了熱水回來,仔細爲王至薇捏腳。

    待腳浸入熱水後,王至薇愜意哼叫了一聲,目光卻是飄遠沒有焦距。

    “六爺,您這是怎了?”小瓜安瞧出王至薇在想事情。

    “小瓜安,你身上還有銀子嗎?”王至薇稍稍回神,看了眼蹲在腳邊的侍童。

    “還有些。”簽了身契的奴僕每月也是能領月錢的,他隨主子出來前,他的爹孃也是擔心,拿了不少銀子傍身。

    加上主子向來大方,年節都有打賞,他隨是下人,手上積攢的銀錢不比外頭殷實人家少。

    “在這逗留了許多時日,也該走了。”王至薇喃喃自語。

    “六爺?”小瓜安疑惑擡頭,主子不是在此處住着可開心,怎麼突然起了離去的心思,“那咱們是要往哪兒去?我手頭銀子不多,是去南省補充銀錢,還是直接去江省?”

    他手裏的銀子老老實實當個路費不成問題,但王至薇人懶嘴饞吃不了苦,路上不是騎馬便是坐車,衣食住行樣樣馬虎不了,那銀子可就不經花了。

    王至薇也想到了接下來路途不會有原先那般愜意,突然拍手一笑,“不去南省了,直接去找阿厄。”

    阿厄肯定想不到,距離他們江省不遠的窮山坳裏,還有蘇娘子這麼一個神奇人物。

    “明日就走,對了,走之前帶一筒豆油去!”

    王至薇興致說來就來,蘇娘子提起讓商隊送他去南省時,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確實逗留了太長時間。

    蘇娘子開門做生意,豆油方子又是保密,想來他一個外地人長期在此,蘇娘子也不好向外人解釋。

    想定明日便走,王至薇也不再泡腳,草草甩幹腳上水珠,穿上鞋去同蘇溱告辭,還不忘問蘇溱要了一竹筒豆油。

    一竹筒豆油,說實話,蘇溱是有些肉疼的,同樣肉疼的還有供王至薇主僕白喫白住,但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人都已經救了,總不能跟趕個乞丐似的隨意把人打發了。

    先不說王至薇寫信給她介紹生意能不能成,便是他帶了豆油出去,也算是給仙岩豆油揚名了。

    蘇溱面上一派真誠:“王郎君,一路小心了,祝您一路順風,平安歸家。”

    “多謝蘇娘子好意了,來日我必會再來答謝蘇娘子大恩。”王至薇畢竟是世家公子,場面上的話說得十分好聽,不過他想了想,面色坦然開口,“不過,蘇娘子,能否借一些盤纏。”

    這話說得自然,沒有半分扭捏。

    蘇溱心裏暗啐了一句,可別太過分,她目前爲止對這位身份來歷透露不詳細的外來人投資都還在可接受範圍內,要是真金白銀拿出去,鬼知道拿不拿得回來了。

    但人家已經開口借了,蘇溱也不好一口回絕,“郎君有所不知,我建立豆油坊是本縣縣令支持,我本是外來無根浮萍女,手中無一點本錢,豆油坊中的流水也是筆筆在冊,不得動用,郎君若是實在困難,我便將上月的銀錢盡數給你。”

    給你,意思是不用你還了。

    至於別的錢,就別想了,她沒錢,豆油坊裏的銀錢更是別想。

    “多少?”王至薇好奇。

    “二百文。”這是蘇溱手上僅剩的銅板了。

    王至薇想也不想行了個拜禮,“好,那就多謝蘇娘子了,來年春日,我必回來還你銀錢。”

    蘇溱:“......”

    但願吧!但願明年真的還能見到你。

    將二百文收入囊中後,王至薇滿面春風回房,離去前不忘去西廂女孩房中,同她們道別。

    孩子們聽說他要走,皆是滿目不捨,只是驢哥哥叫的更起勁。

    回到住處後,王至薇又將趙蘇溱借錢的事同小瓜安說了。

    “爺,您這是做什麼,蘇娘子賺些銀錢也不容易,況且這二百文能值當做什麼?”

    王至薇卻不甚在意,順手將二百文塞到枕頭底下,躺在上面望着木樑,“你說這豆油生意能做到京城嗎?”

    “怎麼不能?我看蘇娘子有這個實力,不過也難。”小瓜安眉頭微皺,這世間弱肉強勢,豆油若是這能同米醋一般深入千家萬戶,誰不眼紅?到時怕是會有不少人想方設法得到豆油祕方,蘇娘子一介弱質女流,怎能抵擋。

    出了這個小小仙岩縣,到處都是實力盤根糾結的世家大戶,真要殺起人來,都不必見血,就叫你有苦說不出,一生無出頭之日。

    “那你說這仙岩的蘇娘子,跟京城侯府有淵源,侯府六子又與她一同做生意呢?”

    小瓜安吃了一驚,連忙坐起來,震驚望着自家主子,“爺,您可不能胡言。”

    “我怎得胡說了。”王至薇目中劃過一絲煩悶,“難不成我連做自己想做之事都不行嗎?”

    小瓜安見主子變了臉色,也是爲難,心氣不足,“爺,您可是侯府嫡子,怎能生出坐商賈末流的心思,況且夫人的打算,是將來大爺承爵,您是要入仕的,您遊歷一年,夫人已經想好如何爲您捐官,此次遊歷回去,齊家的四姑娘也及笄了——”

    “打嘴!”王至薇眸色猛地一厲,他對母親的安排從來都是抗拒。

    每日在官場爾虞我詐,爲了維護家族利益,與各類複雜的人打交道,交換利益,光是想着便煩悶。

    相比之下,他更想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至於那個什麼齊家四姑娘,王至薇更是不願,雖是從小便知將來他會娶一位門當戶對的千金閨秀,但王至薇對這樣按部就班,已經規劃好的人生,充滿抗拒。

    他不願,卻不知在抵抗什麼。

    “還是阿厄好,每日烹茶煮酒,做喜好之事,也無需爲入仕操心。”

    “爺...”小瓜安想要說什麼,忍了忍,又將到脣邊的話嚥了回去。

    宗郎君哪裏是不想入仕,他在學院中大放異彩,無人不知,便是天子都聽過他的名聲。

    如此顯名,爲的還不是爲了入仕做準備。

    只是宗家早已清貴過頭,祖上連出三位太傅,風光無限,如今朝中幾位重臣,也曾是宗家太傅的學生。

    這樣的簪纓人家,朝中人脈未斷,後輩子孫久播盛名,若不是宗太傅遺願,不許宗家後輩子孫再入廟堂,宗郎君怕是早已在朝堂大展拳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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