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刻,她共情了無數想要動手打孩子的母親。
因爲她現在就恨不得飛奔過去狠狠揍傅媛一頓,讓她知道什麼叫天高地厚。
這小妮子平時看起來聰明懂事,察覺到不對的事情,還知道保護兩個妹妹,讓她們回來叫人,但她自己倒好,轉頭就近距離接觸死者。
傅媛見蘇溱如臨大敵的神色,直覺不妙,她還從未見過蘇溱如此驚慌。
傅媛手腳躊躇,“母親——”
蘇溱又氣又急,“你站在那裏,別靠過來,離那兩個人三丈遠,快去,站到風口上去!”
地上那兩人臉上都有潰爛的皰疹,這症狀讓她感到十分不妙,恐慌從心底滋生。
她想起了曾經肆虐人類幾千年,帶走三億人生命,讓人聞之色變的天花病毒。
如果真是天花,傅媛這麼近距離接觸,病毒可能已經通過呼吸道傳播,進入傅媛體內。
在這個沒有特效藥,沒有疫苗的年代,蘇溱光是想想傅媛可能被傳染,心都在打戰。
那可是有接近百分之四十五的致死率病毒,就算運氣好活下來,一生都會伴有豆痕,甚至失明。
“母親?”傅媛疑惑看着蘇溱,不知蘇溱爲何這般害怕,不過是具死屍,她們從前在流放路上,石料山上又不是沒見過。
不過她還是乖乖按照蘇溱的話找了一個遠一些的坡口站着。
蘇溱看着稚嫩秀美的便宜女兒,只覺得呼吸都帶着股疼意兒,心慌亂得不行,頭腦卻越來越清晰。
是不是天花還不一定,說不定只是溼疹,不礙事的。
可大災之後必有大疫啊!
流民顛沛流離,不知道在路上死了多少,真的是疫情也不知是從什麼地方開始傳染的。
真的是天花嗎?
別慌,蘇溱,天花雖然恐怖,但並不是不能救治,不能防禦。
有機會的,真的有機會的!
別慌!
它雖然在人類世界牛了幾千年,也不過是仗着當時的人類並不知道什麼是病毒,知道原理就能預防救治。
人類不是八十年代就宣佈消滅天花病毒了嗎?
記得沒錯的話,明朝的時候就有接種人痘的辦法,不過死亡率有百分之二,後來英國一個鄉鎮醫生髮現牛痘也可以預防。
天花病毒又是通過飛沫,體液,呼吸等等方面傳播,只要做好消殺工作,沒有想的那麼難。
蘇溱不斷給自己做思想工作,看着傅媛的眼睛,卻猩紅起來。
沒有哪一刻,讓她感到如此無力,想抽自己巴掌。
爲什麼那麼相信傅媛,平時不多叮囑幾句,讓她遇到危險的事情,自己也要跑?
雖然不是自己親生孩子,但她跟在自己後頭叫了幾個月的母親,全身心地依賴她,就因爲這孩子表現得穩重些,就真將她當作小大人來看了。
短短一瞬間,蘇溱腦中劃過千萬種想法。
而後,她在傅媛越來越凝重的目光下,維持住了鎮定。
這孩子信賴她,作爲大人,她不能先亂了陣腳,不然這孩子得多害怕。
傅媛張了張嘴,木然看着蘇溱,不知事情怎麼會突然變得如此嚴重。
她神色慌亂了一瞬,目光復雜地望着蘇溱,“那我若是真染上了會傳人的病,你就會把我丟下嗎?”
剛纔母親的神色,分明是慌張的。
平時相安無事的時候,誰都可以和和氣氣的,一旦她染上會傳給別人的疾病,會被丟下嗎?
皇爺爺當初也是最疼愛她的,讓她玩璽印,送她最愛的小馬駒,會抱着她指着魏朝國土圖,讓她自己選一個封地,說等她將來冊封尚人時分封給她。
可一旦出了事情,她連皇爺爺的面都見不到了,被無情送到這荒蠻之地受苦。
所以,現在,母親,也要放開她了嗎?
蘇溱心裏一緊,傅媛的目光,深邃得如同飽經風霜的老人,“你在這我等!”
她知道這孩子心裏在想什麼,但現在哪裏顧得上安撫孩子。
顧不上維持管事的穩重,蘇溱疾跑回豆油坊,還未走進正門,便不顧形象大喊趙暮李生兩人。
趙暮見她如此着急,忙放下手上的活出來。
蘇溱卻沒有看她一眼,目光梭巡着周圍,找李生的蹤跡。
“怎麼了你說!”趙暮秀眉緊蹙,流民一事已讓鬧得她心裏亂糟糟的,現在蘇溱有一副急模樣,讓她更不安生了。
沒見到李生人影,蘇溱急忙開口,“二孃你快去找李生,讓他快馬進城找縣令,安排人手打探外來的流民是否有身上長紅疹子的,多不多,如果有就趕緊將他們隔開。”
“這些流民必須管理起來,不能讓他們再走了!”
蘇溱急得厲害,孩子們玩耍的山坡上,躺着的分明是兩個流民,若是隨意倒在他們豆油坊邊上的流民就感染了天花,那流民堆裏,天花不知道已經發展成什麼樣了。
一個人患天花,屠了一座城,那可是在歐洲中世紀真實發生過的。
“還有,讓夥計們都別幹活了,每次喫穿器具都要滾水泡過纔可以,每日出門都帶好新口罩,叫他們暫時不要離開豆油坊。”
“請大夫,請最好的大夫過來,再去多買一些鹽,還有牛!”
蘇溱想到疫苗還沒研製成功前,那時的人預防天花,都是用接種牛痘的。
蘇溱面色凝重起來,直直盯着同樣臉色難看的趙暮,“若是真的是天花,那就叫縣令找來全縣的牛,我有大用,二孃。”
“嘶——”
趙暮似是被一根看不見的針紮了一下,猛然驚醒。
聽懂蘇溱說的是什麼後,臉上已經煞白一片,“你的,你的意思是,有天花?”
天花!
從地獄攀爬而來的惡魔,染上天花之人,十死一生,是御醫都束手無策的毒症啊!
“是誰染上天花了!”
蘇溱看着趙暮如同天塌下的神色,只能收起心中的無力,堅定說,“沒事的,我能預防治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