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省,自古便是九州通衢,無論南來北往,都要在此落腳歇息。

    臨近年關,空氣中都帶着怕平時聞不到的肉香,街道食肆中擠滿商客,大多熱情喊着話,便是彼此不認識,也能如多年未見的老友般聊上幾句。

    “今年的冬,似是格外冷啊!還不到臘月二八,我院中池子已經凍上厚冰,可在上面溜冰了。”

    叫賣小孩玩物,女子簪子,還有新鮮餅子出爐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彼此聊天的熟客互相打趣,見還算聊得上幾句話的客人插上話聊天氣,原先說話的漢子顯得興致闌珊,悶悶倒下一杯冒着熱氣的茶水喝了,還覺得不快,乾笑着開口。

    “你就是整日記得自家院子裏的瑣事,又不是娘兒們呆在屋子裏無事幹,還記得冰有多厚,兄臺若是無事可做,我給你介紹份差事得了。”

    本就是隨意插上一嘴的商客臉上頓時不快:“兄臺我本事無意說上一句,不知哪裏惹你不快了?你覺得自己家中事是瑣事,那請問何事算得上大事?”

    “我又無與兄臺說話,不知道你插什麼嘴!”

    兩個人說話都帶着股子火星味,互不相讓。

    這倒叫與他們坐在一起的商客爲難了,趕忙岔開話題,“要我說,二位兄臺發現沒有,今年外頭日子不好過,今日城門出現不少乞討的流民,往年我可沒見到如此多的。”

    見有人主題提起別的話題,兩個一言不合的商客彼此順着臺階下,“我瞧着那些流民半死不活,也不知道從哪兒逃出來的,別是誰家的逃奴。”

    “你們發現沒有,今年的徽客少了許多,往年一位同我做生意的徽客兩個月前曾託人給我傳來書信,希望來我處避難,說是遭了災荒,我想着畢竟有情誼在便讓娘子掃了一處偏遠等着他家中來人,不想後來一直沒有音訊。”

    “災荒?何處有災荒?”這倒叫聊起這個話題的商客詫異了,他們走南闖北,不知何時有了災荒,他們竟不知。

    “那還是入春時的事,當時不少徽客在說,不過遭了災朝廷也會撥款,應當不是大事,不然我等早已聽說。”

    “那倒也是,如今年歲,雖不算太平盛世,卻也安穩,不過你們聽說沒有,南省那邊出了個叫豆油的東西,好像還不錯,我有個故友,便去試着進了些,二十文一斤的進價,轉頭就一兩一斤賣給高門大戶,還供不應求。”

    “這我倒是聽說,只是聽說那是南省仙岩,山路難行,去一趟太遭罪了。”

    “只要能賺銀子,還怕遭罪,只是那個做豆油的娘子,人手不足,每次進量都小,如今我那故友都得預定,不然都排不到他。”

    邊上的商客聽了來了興致:“聽你那麼說,倒是這東西不僅好賣,還不好進,都得排隊?”

    “我還想着年後,隨我的好友一起去見見那豆油,有一回,他用那豆油做菜招待我,那豆油炒的菜滋味甚佳。”

    這麼一說,幾個商販都動了心思。

    他們行商的,就是天南地北四處走,將這邊氾濫多見的東西帶到別處沒有的地方,以此來賺差價。

    如今聽了南省的豆油,都有了想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就在這時,茶肆路過一羣穿着皮草的高大男人,一看他們着裝便知是外邦人。

    這幫外邦人走過,周邊的人便都投去目光,不爲別的,他們都比旁人生的高大魁梧。

    而在看到外邦人中兩個臉上長滿花子的人時,衆人皆是倒吸一口氣,嚇得後退,心中驚駭,怎麼會有長得這般醜的人。

    方纔在茶肆說話的人也順着人羣看熱鬧,目光在觸及那兩個天花病好的草原人後,心中也是一驚。

    那密密麻麻的疤痕,看得人心裏難受。

    這時,只見走在最前頭的草原人魁梧男人突然擡頭向茶肆二樓往來,直直對着方纔說話的三個商客。

    “你們不必去仙岩了,連南省都不用去,那裏已經被流民佔滿,官府連城門都不開,去了也是白去一趟。”

    這無頭無尾的一句話,旁人聽得是一頭霧水,先前聊天的三個商客卻知道,這是同他們說的。

    他們覺得不可理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說的流民是從何而來。”

    達來看着茶肆上的商客,聲音平靜,但他的官話足夠清晰可以讓周圍的百姓聽到。

    “你們不知道嗎?徽省鬧災,一批百姓流竄到南省,當地官府連夜關閉城門,防止流民進入。”

    “怎麼可能,真有荒災,朝廷肯定撥款賑災了,又怎會發生百姓離地成爲流民的事情。”不等商客說話,街邊行走的小販便笑着反駁。

    “你們不信?我們便是從南省仙岩那邊過來。”達來指着兩個同伴的臉,“徽省官員攔不住流民,卻能堵住當地官員的嘴,流民到了南省帶來天花,你們看我這兩個同伴,就是從那裏染了天花,撿了一條命回來的,這還能是假的?”

    “天花?”

    這兩個字一出,邊上看戲的百姓立刻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本能往邊上跑去,生怕那隻存在傳聞中,不知怎麼就會傳染到人身上的瘟疫沾染到自己身上了。

    連茶肆裏支着頭看戲的看客,都瞬間彈起,退出一丈遠,看着草原人的目光,彷彿在看喫人的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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