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師的手還尷尬懸於半空沒有落下,身後已有一個鬚髮潔白的老頭擠開人羣急衝衝進來。

    “你們說的那蘇娘子,可是用利用牛痘接種,讓人不再染天花的蘇娘子?”

    湯玉山目光緩緩掃過場上衆人,原以爲到了台州府,還得耗費些時日才能到仙岩,未想到竟然在臺州府難民營就聽到了蘇娘子的名號。

    這一路,若不是奔着蘇娘子的名號,他早就打道回府。

    饒是一路坐在馬車內,夥計和同行鏢師體諒他年歲大,事事以他爲先,湯玉山還是喫到了跋山涉水的苦。

    尤其是他們日日歇息的地方,不遠處便是雖是可能昇天的流民。

    饒是湯玉山知道自己無能爲力,不去想不去看,但心境已和來時截然不同,便是每日樂呵的徒孫小幺,也是悶悶不樂,從原先的哭鬧到後頭的沉默不語。

    “老醫仙,您還是先回車裏,聽到剛纔小童說的嗎?別感染了天花纔是。”

    同樣出自安省的鏢師勸道,自從得知湯玉山是回春堂的老招牌後,鏢師幾乎將他當成祖宗供起來。

    這可是聞名天下的國醫聖手,醫治了無數疑難雜症的老醫仙。

    聽聞台州府天花肆虐,八十多歲的高齡還親自到一線去,誰見了能不從心底敬佩。

    場上的大夫和衙役們聞言,急忙道,“後頭的事等會兒再說,先接種牛痘纔是第一要緊事。”

    “這麼說牛痘接種確實可行!”湯玉山卻只聽進了接種牛痘,台州府已將接種牛痘當作第一要緊的事,那法子應當是可行的。

    他激動的鬍子抖動,古往今來,多少名醫對天花束手無策,更多的大夫連天花是如何傳到人身上的都搞不清楚。

    他雖有盛名在外,但依舊有許多束手無策的病症,天花就是其中之一。

    尤其天花之症,還與他有一段淵源,原以爲此生都不會解開天花之謎。

    誰知千里之外的不知名小縣內,一個女娘竟有法子讓人永不染上天花。

    湯玉山的激鬥和興奮落在現場大夫和衙役的眼中,有幾分滑稽。

    尤其是一些對蘇溱改觀的大夫,見眼前這位老漢人前失禮,都暗自皺眉。

    一些倨傲的大夫不滿開口:“這位老先生,我們高知府乃是愛民如子的好官,若非牛痘接種之法有效,怎會將他當作外來人入台州府第一件要做的緊要事?”

    也有衙役解釋:“我們衙役和大夫都是第一批接種牛痘的,已過了數日,不僅我們在難民營辦事的人沒染上,便是隔離棚中照顧天花病人的衙役無一人感染,這牛痘接種之法確實可行的。”

    有小藥童爭搶着喊道:“蘇娘子是先給仙岩百姓接種的,仙岩百姓現在都能正常生活了。”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湯玉山越聽目光越爲清亮,“那快給我接種牛痘,快!”

    “這人怎地如此無禮。”有人嘀咕。

    “也不知這位老先生是從哪裏來的,看樣子應當不是流民。”也有體諒他年紀大的。

    聞言,湯玉山哈哈大笑。

    蘇溱也在靜靜觀察眼前的老漢,儘管老漢神態有些癲狂,但從衣着和外貌看去,這人應當生活條件不錯,至少不必事事親躬。

    蘇溱客氣上前:“老人家,請您和鏢師們稍等,已有大夫去拿工具,很快就來。”

    湯玉山看一眼蘇溱,只見她眉目清明,面上帶笑,態度和雅,衣衫也是潔淨,與難民營內形狀邋遢的男子格格不入。

    福臨心至,湯玉山上下打量她,眼睛猛地一亮,“你就是蘇娘子吧?”

    蘇溱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位老人家才思敏捷,不亞於年輕人,大方承認,“是我。”

    湯玉山目光沒有從蘇溱身上移開片刻,見她坦蕩自信,也不管旁人怎麼看她,直言不諱,“你也太年輕,我還以爲蘇娘子是個已成親生子的女娘,沒想到還是個小姑娘。“

    說着,湯玉山指名道姓要蘇溱給她接種牛痘,“我倒要看看這個牛痘接種之法究竟如何操作!”

    這話委實不客氣,蘇溱眉頭微蹙,其他敬重蘇溱的大夫們也是一臉憤慨,礙於湯玉山年紀大忍着沒有發作。

    有鏢師看情況不對,怕起爭端連忙向衆人解釋,“這位老先生也是一位大夫,聽聞台州府慘況,特意帶了大夫和藥材來臺州府相助,只是還未到台州府,沿途見到染病等死的流民,藥材就已散盡。”

    這話一出,場上的大夫們面色一緩,看向湯玉山的眼神充滿傾佩。

    原來這也是位俠義之士,那有些無禮也是能諒解的。

    蘇溱也不好計較,好聲好氣道,“老先生,那您稍等等,我給您接種,勞煩您移步。”

    湯玉山滿是期待,跟着蘇溱前往特意整理出來接種牛痘的房間,眼睜睜看着蘇溱拿出細小的刀子放在燭火上烤,等稍稍放涼後,又摟起他的衣袖,緊接着在他手臂處輕輕劃了一個口子。

    而後用在木箱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個密封的瓷罐,用乾淨的棉布沾了一下瓷罐中的液體,敷到手臂的小口子上。

    湯玉山看得眼睛都未眨一下,只等看着蘇溱還有什麼操作。

    只見蘇溱已蓋好瓷罐的蓋子,將用過的棉布放入一個寫着‘污’的木箱中,淡淡開口說了一聲,“好了。”

    湯玉山愣了一下,瞬間哈哈大笑,“果然是這樣!竟是這般簡單的辦法!與那些草原人說的無二!無二!”

    聽到老漢近乎癲狂的聲音,蘇溱意外了一瞬,沒想到這位老先生竟見過草原人,難怪不遠千里趕來臺州府。

    “這便是好了,看着簡單,操作簡單。”蘇溱坦然道。

    “好好好,多謝多謝。”湯玉山心滿意足笑道,彷彿多年夙願終於滿足,“蘇娘子,那我問你,你劃我傷口時,爲何要給小刀消毒?”

    這一問,已有些渾濁的眼瞳閃爍着迫人的光。

    蘇溱緩緩吐出兩個字:“消毒。”

    “不錯不錯。”湯玉山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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