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溱臉色沉下,看着怒髮衝冠的老頭,深知自己冒昧了。

    “您不必生氣,若是不願也是應當的,是蘇溱思慮不周了。”蘇溱好聲好氣,“晚輩有意寫一本詳略得當,簡單易懂的赤腳醫生手冊惠及當世百姓,傳與後世萬代,沒想到您會如此在意。”

    老頭滿臉不耐:“赤腳醫生?你看我哪裏赤腳了,你不僅覬覦我醫術還言語侮辱,好你個蘇溱,明日我便動身離開,讓外頭盛傳你名聲的人看看,你究竟是個什麼小人!”

    湯玉山氣昏了頭,也知蘇溱不是這個意思,偏要言語上打壓一番。

    蘇溱無話可說,只能燦燦告辭,先回席上。

    衆人見蘇溱一人回來,臉色不太好,又不見湯玉山,紛紛好奇。

    蘇溱輕咳一聲:“周大娘,您整理些熱乎的飯菜,讓小幺帶回去。”

    避而不談她跟湯玉山發生了什麼事情,轉頭又溫聲細語問小幺,“小幺,你喫飽了嗎?”

    小幺重重點頭,挺了挺渾圓的小肚皮,“蘇娘子你看!”

    蘇溱好笑地摸了摸小幺肚子:“那好,你提着食盒回去給你師祖。”

    小幺眼珠子骨碌一轉,湊到周大娘跟前,“多裝點紅燒肉,小幺愛——不是,湯先生愛喫。”

    引得席上的大人莞爾一笑:“我看是你想喫纔對!”

    又都笑鬧了一場,衆人難得有一份清閒,大家圍在一起守夜,等到了明日睜開眼,又有許多忙不完的事。

    蘇風生護送着小幺回了招待所,招待所內也只剩下小虎娘兩口子,她幫忙的公婆皆回了朱家嶺過年。

    招待所內,因着天花和流民的緣故,已經許久沒有開張,只住了湯玉山一行人。

    小虎娘已經跟兩個湯玉山帶來的醫師和幾個夥計喫好了飯,見小幺邁着小短腿往往樓上走,皆是逗他。

    “在蘇娘子那裏喫什麼了?連喫帶拿的?”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是什麼好東西。”

    小幺連忙將食盒往身後一藏,撅起嘴護食,“這是蘇娘子給先生的,不許看。”

    “那你快上去吧!我看湯先生早回房了。”

    小幺生怕這些大人還打紅燒肉的主意,忙往他跟湯玉山的雙人間跑。

    這段時日,他跟湯玉山都是住在一起。

    “先生先生!”小幺推開門,便感到一陣冷風吹來,只見胡發皆白的老頭推開窗望着外面的月。

    “又下雪啦!”孩子不管見到幾次雪,皆是本能的興奮。

    “哼——”湯玉山聞聲,背對着小幺發出氣音。

    “湯先生,蘇娘子讓我帶了喫食回來。”小七將食盒放下,試探着說,他雖小卻也察覺到師祖神態不對。

    一提到蘇溱,湯玉山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次點燃,“扔出去!”

    小幺皺起小小的眉頭,有些不捨,“可是蘇娘子將剩下的紅燒肉都裝進來了,有滿滿的一盤。”

    “......”湯玉山眼中閃過掙扎,嘴上還是硬氣,“那把紅燒肉拿出來再把食盒扔出去。”

    “可是...小幺也想喫蘇娘子最後上來的飯後甜點,紅糖奶油發糕,真的很好喫哎!”

    “......”

    湯玉山走得早,沒喫到最後上來的紅糖奶油發糕。

    也未曾聽說過奶油發糕是什麼東西,不過他惦記着紅糖的甜蜜滋味。

    祖孫兩人搬着圓凳坐在窗前,一邊賞窗外雪景,一邊分食紅糖奶油發糕。

    也不知那摻了紅糖,棕紅色發糕上頭的細膩的白油究竟是何物,入口綿軟,帶着絲絲甜味。

    小幺已經將肚子撐得滾圓,嘴裏還迫不及待塞着發糕,“真的好好喫呀!要是每日都能喫到蘇娘子家的飯菜就好了,我要是能當蘇娘子家的小孩就好了。”

    湯玉山冷冷瞥了眼徒孫,嘴上啃發糕的動作卻未停下,“你以爲她好心?你怎麼知道她安得什麼心,她想要這些小恩小惠,想套走咱們回春堂百年積累的醫術,傳與世人!”

    湯玉山越說越氣,他雖然古怪,卻也有自己的核心利益需要守護。

    回春堂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歷代回春堂歷代先師的心血所集,怎能讓人白白竊取。

    小幺張了張嘴巴,嘴裏的發糕還未嚥下,臉上露出急切的神色。

    湯玉山這才滿意:“你看,儘管你年紀尚小,也知道師門的東西不可外傳,外人不該覬覦,你看這蘇溱,是不是包藏禍心!現在你再喫這個發糕,可還覺得美味?”

    說着,湯玉山不忘又往嘴裏塞了塊發糕。

    小幺猛烈咳了一聲,將堵在嗓子眼的發糕咳出,小臉憋得通紅,順過氣後,茫然望向湯玉山,“噎到了,先生,你剛纔說了什麼?”

    湯玉山:“......”

    第二日,小幺鼻子塞住,開始咳嗽,稚嫩的小臉掛上一坨紅暈。

    湯玉山藉機教訓他:“你知道你爲何會傷寒嗎?”

    小幺小臉板的緊緊的,便咳便說,“是昨夜先生忘了關窗,冷風都吹進來了。”

    湯玉山怒不可遏:“那爲何單單你病了,我沒有身子完好!”

    小幺說不過他,只覺得師祖是故意給他使絆子,他嘴脣嘟氣,有些不悅。

    不過這短暫的不快樂很快消散,周大娘給招待所每個人送來一碗熱騰騰的紅糖雞蛋羹。

    什麼煩惱都在美味面前不足爲道。

    小幺幸福地冒泡,帶着鼻音道了好幾聲謝。

    周大娘:“小幺,你這是病了?嗓子可有癢意?”

    小幺咳了兩聲,甕聲甕氣說,“有一點。”

    “那還好,用不着吃藥,我下去讓小虎娘燒一壺熱水來,你多喝熱水,後頭衣服穿暖一些,多開窗通風,自然會好的。”

    “你家先生是大名醫,但再好的藥也有三分毒,藥喫多了,身體對藥就有抗藥性了,將來那種藥就不管用了,咱們自己能抗的,就讓身體的那個什麼免疫什麼系統的,反正我也說不清楚,身體有個關卡,會幫你把好關的。”

    聞言,湯玉山重重哼了一聲,傷寒就是邪風入體,還讓小幺開窗,這是何道理。

    湯玉山正想出言,是藥三分毒確實有這個說法,不過藥用多了,今後這藥就不起作用了,更是聞所未聞。

    這蘇溱身邊的女工,也是一嘴子糊弄孩子的鬼話。

    “以前周大娘身子不好,時常身子虛弱,頭疼腦熱的,就是蘇娘子給治好的,她說啊!我這是心病,喫再多藥都不行,得自己心態好起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