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諭達到仙岩時,已過去半月。

    這一月,蘇溱幾乎坐立難安,儘管表面她極力表現得平靜,但不安的情緒還是令女眷們感同身受。

    雜交水稻培育成功後,她並沒有聲張,除了趙暮幾個女眷,便是蘇修兩父子也不知曉此事。

    直到夏種過後,她才親自去了台州府求見高友雲,將雜交水稻之事說了。

    高友雲早就通過蘇修父子查出她的來歷,一直未有點破。

    這還是蘇溱兩年來第一次面見高友雲,先前儘管有聯繫,也不過是書信往來。

    這次面見,蘇溱明顯感到高友雲對她的態度變了,從前更多的是將她當作有能耐的女娘,現在看她的目光多了幾分忌憚與警惕。

    蘇溱苦笑,她估計都能猜到在高友雲眼中,自己是多麼一個心機深沉,野心勃勃的女人。

    不過她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她,用雜交水稻說服了高友雲,攤開底牌告訴他,她不過是想憑着自己聲望,保護好孩子,並沒有絲毫迴歸權力中心的想法。

    況且,她身邊帶的是三個女孩,可不是有望繼承皇位的皇孫。

    蘇溱根本沒想過高友雲有拒絕的可能,她相信高友關心的是可以讓水稻翻產雜交水稻。

    況且,雜交水稻如果真的推廣開來,對高友雲這個地方官來說,就是實打實的政績。

    先有收治流民,阻止天花氾濫之功,後在任上,台州府肉眼可見的繁榮昌盛起來,現在又出了個雜交水稻,對他的聲望都是極大的,不僅百姓能記住高大人的名號,還能在京城權貴中刷足存在感。

    跟細微的風險相比,幫蘇溱加急向皇帝送雜交水稻的收益太可觀了。

    果然,高友雲甚至沒有猶豫,便將蘇溱親手寫的雜交水稻試驗理論和書信一併送去京城。

    只要上位者不瞎,就算認爲水稻翻產是騙術,也會一試的。

    但蘇溱還是擔心,不過吊起的心肝在十月來臨的那日徹底放回肚子。

    由皇帝身側最爲得力的大太監,帶着儀仗隊親自來到仙岩。

    他們來的那日,整個台州府的官員皆是嚴陣以待,恭迎皇帝這位最爲信任的貼身生活祕書到來。

    蘇溱幾人接到消息時,鬆一口氣的同時,面上也有幾分難言之色。

    她叫回在學堂的幾個女孩,穿上最體面乾淨的衣裳迎接天使。

    大太監的護送隊還未到,穿着齊整的大小官員已翹首以盼,等華麗的馬車到來時,不知誰喊了一聲,“陳公公到了。”

    大小官員皆是跪了一地,迎接聖旨。

    蘇溱望一眼垂頭的傅媛,還有兩個懵懂的小丫頭,規規矩矩帶着女眷跪在官員身後。

    不久,馬車停下,小太監撩起轎簾,穿着禮服的陳公公從轎子走下,目光緩緩掃過場上衆人。

    蘇溱只看到一雙黑色的官靴從眼前走過,在自己跟前時頓了頓,而後便聽到尖細的嗓音,“各位大人客氣了,既然都來了,不知齊若珂何在,速速接旨與我回京吧!”

    齊若珂是何人,場上官員皆是不解。

    蘇溱直起腰板,腦子裏閃現電視劇中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接旨場面。

    她覺得荒謬可笑,又不知該如何接旨,“是我。”

    “這不是蘇娘子嗎?”

    “陛下的降旨是爲了蘇娘子?”

    有官員小聲議論。

    陳公公只當沒有聽到,目光卻越過蘇溱,看向了她身後的三個女孩。

    只一眼,陳公公很快收回目光,將聖旨從紫檀匣中取出,“庶人齊氏,速速動身與灑家回京,不要耽擱,陛下念你有功,可待親眷同回。”

    而後又對着着衆官道:“台州知府高友雲一同進京,論功行賞,天台縣令暫代知府事務。”

    這話一出,台州府的官員皆是互相遞眼色,高友雲這次進京,雖說沒有特別加封論賞,但大概率是不會回來了,至於天台縣令,那已是六十老叟,也是一心爲民,向來受人敬重。

    兩年前流民天花一事,南省處理得最漂亮的是台州府,台州府內辦得好看就是仙岩天台兩縣。

    如今年長的天台縣令暫代知府之位,等他年老離任,那下一任知府大可能就是如今的仙岩縣令了。

    台州府的大小官員,皆是知道了他們這片的風要往哪兒吹了。

    至於天子爲何宣蘇娘子,蘇娘子爲何又是庶人齊氏,高大人爲何升遷,那與他們干係不大。

    “是。”蘇溱跪得筆直。

    接旨之後,陳公公只給了蘇溱一天時間交代事情,這次出差的關鍵人物只有蘇溱,其他人只是順帶。

    蘇溱來不及向所有認識的人道別,她詢問過趙暮陳儀幾人,她們若是不想去京城,可以儘管將孩子留在仙岩,京城畢竟對她們來說是非太多,她們安心在仙岩生活,她一人去也行。

    若是她們想要一同回京,那豆油坊就託付給二郎一家。

    現在二郎支撐起豆油坊不成問題。

    陳儀對回京一事,內心是牴觸的,但不想同姐妹們分開,“我回不回去都可以。”

    趙暮卻憂心忡忡,京城已經沒有她可眷戀的地方了,從前她是做過翻身的美夢,但是現在的生活忙碌充實,她早有新的生活目標,京城不是她的夢想之地。

    但傅媛卻是要回去的。

    接旨後,等一衆官員散去,陳公公便私下來見了傅媛。

    也只見了傅媛一人,說了一會子話。

    傅媛悶悶得沒有什麼表示,陳公公心疼地撫上傅媛嬌嫩的臉頰,不知又說了什麼。

    蘇溱只遠遠看了一眼,便知傅媛是非回去不可的,那位高坐帝皇之位的天子,若是真的有三分真情在,一分給了已故先後,一分給了廢太子,另一分便是給了唯一的嫡孫女。

    傅媛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便是傅姜傅妹兩人加起來也比不上的。

    “若是都覺得可回可不回,那便一起回去,也好有個照應。”蘇溱乾脆利落拍板。

    “這次,咱們是堂堂正正回去,可不是什麼罪人齊氏,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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