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些食物,衆人才感到好些了。

    領路的衙役復又問起前往良縣的路,經過漢子的指點,衆人才知他們其實離良縣不遠了,按照漢子的說法,是已到了兩縣邊界。

    爲怕夜長夢多,蘇溱索性僱了漢子帶路,一行人才跌跌撞撞到了良縣縣衙。

    等看到那破敗不堪的縣衙環境,衆人忍不住苦笑,原以爲到了縣衙就好了,結果他們的苦難才堪堪開始。

    “這是縣衙?比路上宿過的破廟還要殘破吧?”

    跟隨蘇溱的衙役已轉頭求救:“蘇娘子,要不您再挑選其他地界研究旱稻?”

    不過這次回答衙役的是傅媛堅定的聲音:“休整休整就好了,咱們不是來享福的,就該做好喫苦的準備。”

    嬌滴滴的探花郎都不怕苦,他們有什麼好說的。

    衆人這才熄了龜縮的心,不再抱怨。

    這縣衙雖破舊,卻也還有一個縣丞兩個衙役管着,見傅媛來赴任,比他們一行人還懵逼。

    蘇溱這才知道,原來天高路遠,朝廷的文書還沒送到縣丞手中,想到他們路上遇到的悍匪,恐怕文書遲遲沒有送到,不是沒有原因的。

    不過傅媛隨身帶着公函,隨行衙役又各有憑證在身上,縣丞竟也稀裏糊塗承認傅媛的身份。

    到任的第一天,他們首要的是尋找能住人的地方,好在這地方人口少,縣城內還是有千戶人家,他們租了四五套院子,分下去住了。

    蘇溱跟傅媛同住一間小院,就在隔壁對門,這條件有限的情況下,衙役們竟也沒有對傅媛這位小探花跟郡夫人同住發出異議。

    蘇溱收攏護送自己的衙役,幫傅媛建立自己的草臺班子。

    光是看到縣衙內碩果僅存的兩個衙役,蘇溱跟傅媛便知道這裏的百姓恐怕是隻認現管不認縣官的。

    蘇溱好聲好氣,又使了銀子給足好處,同護送自己的衙役說清原委,掰扯清楚道理。

    同他們講,要在周邊幾個縣研究旱稻,必須有個強有力的靠山,現在小探花上任,還是根基不穩,誰都盯着試探小探花底細的時候。

    該是他們齊心協力,幫着小探花站穩腳跟,他們研究旱稻纔能有舒服的外部條件,是乘在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有了他們帶來的近二十個衙役,原先縣衙的縣丞和衙役對他們幾乎是言聽計從,沒有任何遮掩,老老實實將縣城內的情況一一彙報。

    一眨眼,蘇溱幾人接收縣衙已有了半月。

    這半月,他們發現了,在這個被黃土覆蓋的偏遠地區,能給官權造成威脅的從來不是來自縣衙本身,而是那遮天蔽地的沙土,還有愚昧無知的百姓。

    難怪當日給他們餅喫的漢子會問出,是天子大還是里正大的癡話。

    但蘇溱笑不出來,因爲當地百姓普遍不認識自己一畝三分地之外的地方,不說供孩子讀書,便是識字的人都挑摸不出一個,那年邁的縣丞還是當年一個三甲之外的舉人,被舉薦到此處當官,一干便是三十年,再沒有回過家鄉。

    蘇溱心酸的厲害,這樣貧困愚昧的地方,不是一年十年就能改變,至少要經過兩代人的努力,才能改變根深蒂固的思想。

    “先喫飽飯,才能想別的。”

    “蘇娘子,您的旱稻該問世,這些地方,就需要您的旱稻。”

    “這地方取水都難,我們該如何研究旱稻啊?”

    “年年徵收不上來賦稅,縣衙的那兩個衙役比起別處新到的衙役還稚嫩,也拿不出威風。”

    “母親,我該怎麼辦,種不出糧食這裏的人如何擺脫貧困,我想開溝渠,將水引到田地裏,但過往的風沙一吹,那可憐的水流就被沙土掩蓋了。”

    兒啊!這不是你可以做到的啊!

    “種麥子吧!旱稻還不知道幾時才能完成,麥子秫米,能種活什麼種什麼。”

    “這裏的土質好,閒暇時間,咱們想辦法因地制宜,建個泥廠,燒磚塊,燒黏土做瓷器。”

    “泥磚可以砌牆也可以鋪地,瓷器不論手藝,燒得漂亮賣得貴些,便宜的也有尋常人家要來盛東西,總能賣出去。”

    “不出意外明年雜交水稻豐收,市場上的糧食價格會暴跌,這裏種不出像樣的糧食,就從外頭買來也是可以的,想法子想先賺銀子。”

    “路總要一步步來,把眉頭鬆開,這世上千難萬難,無能爲力的事情多了,總得先將能做到的事情做了...”

    傅媛帶着府衙去尋轄內各地的里正,再一戶一戶拜訪當地有青壯的人家,不厭其煩,掰碎了道理同他們講加入泥坊的好處,同他們講讓家中婦女走出來種糧,勞動致富。

    一開始,只有寥寥幾人,他們習慣了在家省着力氣,才能少喫飯,不捱餓。

    後來,人漸漸多了,爭相着前往村裏的小泥坊,因着那裏管一天一個餅子。

    傅媛跟蘇溱商議,請當時帶他們來的衙役去外頭尋幾個手藝好的瓷器師傅,願意重金酬謝,請師傅傳授燒窯手藝。

    時間一點點過去,這裏的人似乎因爲每日一張多出來的餅,日子好了一些。

    在寒冬來臨不久,浩蕩的百人隊伍到了良縣境內。

    蘇溱聽聞消息,幾乎是彈射起來,騎着驢去見特地從數千裏之外趕來的故人。

    “邵師傅!”還未走近,蘇溱便看到那明顯黢黑的男人,看清那人臉色後,蘇溱又輕鬆一笑,“看上去精神頭不錯!”

    “蘇娘子!”

    “蘇娘子怎麼親自來接了?”

    “蘇娘子好久不見,你跟娃兒們還好嗎?”

    迴應蘇溱的是一連串熱情的聲音。

    蘇溱眼眶一熱,心中激盪,就見邵師傅圍着哭喪着臉抱怨,“這地方怎麼比仙岩還破還窮!”

    蘇溱笑道:“那這路還能修不修?”

    “呸!老子連十萬大山的路都修過了,這平坦的路還修不了?我這些兄弟夥,可都是隨水泥坊走南闖北的老人,就沒有我們攻克不了的地,鋪不了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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