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老遠就看見了老太太,還有她身側淚眼汪汪的紅翹,奔近了翻身下馬,一把甩開了繮繩。

    “外祖母。”

    “阿妤啊。”陸老太太想下臺階走近些看她,差點一腳踏空,被衝過來的沈妤扶住。

    祖孫倆執手相看,老太太早已老淚縱橫,沈妤眼眶通紅,但門口人太多,她忍着沒落淚。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陸老太太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個遍,說:“怎麼瘦了這麼多?”

    “是我長高,抽條了。”沈妤踩上去和外祖母站在同一級臺階上,果真比老太太高出了半個頭。

    陸老太太又哭又笑的,“是長高了不少。”

    沈昭抱了俞晚秋下馬,環着胳膊看着祖孫倆寒暄。

    “誒。”沈昭道:“敢情我就值個名兒,喊我一聲就算啦?老太太您這也太偏心了吧?”

    陸老太太笑起來,朝他伸手。

    沈昭放下胳膊走了過去,知道自己個兒高,在陸老太太跟前主動彎下腰來,將腦袋湊過去讓她摸。

    陸老太太摸着他的頭,看見他消瘦的肩膀,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身旁一人勸說:“娘,大夫說您身體不好,情緒切莫太過激動。”

    開口的是陸老太太從族中過繼過來的兒子,雖不是親生的,但在名分上算是沈妤的舅舅陸仕。

    他身旁站着一名婦人,還有一名青年男子,是陸仕的兒子陸嘉衡。

    沈妤一一打過招呼,“舅舅,舅母,表哥。”

    “哎。”舅媽張氏應了一聲,拿手絹擦着眼角莫須有的眼淚,“姐兒總算回來了,老太太是日也盼,夜也盼,總算把人給盼來了。”

    陸嘉衡拱手,“表妹和表兄一路受累了。”

    俞晚秋看着眼前一家子的其樂融融,感覺自己處在一個不上不下的境地,既插不上嘴,身份也尷尬。

    這些場面是她一路上想過的,甚至想了更多,只是真正站在了這裏,卻有些後悔跟來了。

    沈昭像是察覺了什麼,回頭見俞晚秋停步不前,便覺自己不夠細心。

    “晚秋。”他走去執了她的手,牽到老太太跟前來,“外祖母,這位是,是……”

    他有些不知該如何稱呼纔算得當,說太近怕俞晚秋覺得自己輕薄,說遠了又怕旁人輕慢於她。

    “是我嫂嫂。”沈妤接了他的話,撒了個善意的謊言,“他們在京城已行過簡易的禮了,回河州還要外祖母給操持一場,免得委屈了我嫂嫂。”

    俞晚秋的臉霎時就紅了,但心中對沈妤是感激的,她的身份便沒那麼尷尬。

    老太太慈眉善目,笑呵呵地打量了一番俞晚秋,邊笑邊連聲說好,又拉着俞晚秋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才交給沈昭。

    沈妤扶着陸老太太,“外祖母,外頭風大,先進屋吧。”

    “瞧我。”陸老太太說:“高興得都忘了。”

    陸老太太今年已七十多了,事實上身體還算不錯,前些日子是真病了一場,沈妤那時在京中正愁沒想出辦法支走沈昭,河州的信就到了,算是及時雨,這麼長的時間,病也大好了。

    沈妤攙扶着陸老太太走在前頭。

    走了片刻老太太纔想起來,回頭說:“你們就不用跟着了,阿妤和昭兒夫婦奔波一路,還要歇息片刻,晚間再接風洗塵。”

    饒是沈昭,也因那聲“夫婦”紅了臉,他看了眼身旁的俞晚秋,只見她微低着頭,耳朵已經通紅。

    “我,我……”他欲言又止。

    俞晚秋微微側擡了頭看他,小聲說:“我知道的。”

    陸老太太在門口等了一上午,沈妤攙扶着陸老太太回院休息。

    陸府太大了,比京城的北臨王府還大上一些,後院還圈着一個小山頭,亭臺樓閣應有盡有。

    陸老太太扯着沈妤閒聊了一陣,問東問西,從北臨王府問到北臨世子。

    “聽說他身體不大好,是不是真的?”

    沈妤道:“也不是特別不好吧,不發病的時候平日裏是看不出來的。”

    “那就好,那就好。”陸老太太放心地靠回引枕上,“那當是不影響生養。”

    “哎喲,一不小心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陸老太太拍了下自己的頭,“瞧我,老了這腦子是越來越不行了。”

    “外祖母。”沈妤一臉無語地拖長了音調。

    陸老太太早年行商那會兒,也是隨着夥計們走南闖北,思想自然不受尋常閨閣婦人所限,萬事都看得開。

    “那先不說你了,說說你哥。”陸老太太又道:“那你嫂子呢?我看着是個可人兒的姑娘,生得也漂亮,當是配得上咱們家昭兒的,家世如何倒是無所謂,咱們家不攀權附貴,也不缺那銀子花。”

    “我哥算是高攀呢。”沈妤煞有其事地說:“嫂子是俞太傅家的嫡出小姐。”

    陸老太太一想,“俞家是大世家啊。”

    “沒錯。”沈妤點頭。

    “那送進宮當皇妃都是成的。”

    “就是嘛。”沈妤說:“我哥一個武將,常年不着家,哪個千金小姐願意隨她東奔西走,而且那時全都以爲我哥沒了,俞小姐千里迢迢從盛京去燕涼關找人找了幾個月。”

    “還有……”

    沈妤專挑好的說,把俞晚秋誇得天花亂墜,祖孫倆絮絮叨叨聊了一陣,陸老太太困了說着說着便睡着了。

    沈妤輕手輕腳地放下帳子,剛跨出門便被沈昭一把拽到了旁邊。

    “外祖母不是讓你們去歇息嗎?”沈妤詫異地問。

    沈昭一臉無奈,“你那樣說,丫鬟將我和俞小姐安排到了一個院子,我……”

    “那不是更好嗎?”

    “好什麼?”沈昭將她拉着走遠,壓低了聲音訓斥道:“你這樣是污了她名節。”

    沈妤白了他一眼,“你當真是個武夫。”

    “此話怎講?”

    沈妤微昂着頭,“那我問你,若我不這樣說,你準備怎麼說?”

    沈昭一本正經道:“就說我與她情投意合,想請外祖母做主。”

    沈妤真想給沈昭一棒槌敲醒他,“你若是這樣說,往後她難在府中擡起頭了。”

    沈昭是真不懂這些內宅裏的彎彎繞繞,“什麼意思?”

    “無媒無聘隨你千里迢迢來河州,那就是與你私奔,旁人會怎麼看她?”

    沈昭一想,喝道:“他們敢!”

    “當着你的面不敢,那背地裏呢?”

    沈昭沉默了,不得不說是她說的這個道理。

    沈妤拍了拍他的胳膊,“我方纔在裏頭可是對我嫂子一頓亂誇,明日你得請我喝酒。”

    沈昭知道她這樣做的用意。

    他若娶了俞晚秋,往後俞晚秋是要在府上同老太太一塊兒的,沈妤替她打好了關係,留個好印象做墊底,往後才更好相處。

    “阿妤。”沈昭看着她。

    “阿什麼妤,你快回去吧。”沈妤催促,“俞姐姐剛到府中,一切都還不熟悉,她心思敏感着呢,你這樣跑出來她會多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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