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常吟擡頭怒目看向太后,握拳道:“我奉聖上……”
他剛開口,高明鏡便忽然起身從屋頂躍下,將他的腦袋硬生生摁了回去,對着太后抱拳道:“太后娘娘。誤會一場,卑職即刻帶人退出長清宮。”
“!……這不成!”
常吟還要擡頭,不料被高明鏡一掌擊在後頸,當即身子一軟,癱在了地上。
噢~~~
他在保護他耶。
蘇沉在屋頂上大概看出些端倪來了。
禁軍統領常吟和高明鏡雖然都是皇帝麾下,卻並非同一部隊,禁軍是明面上的皇帝親衛,而高明鏡這邊,則更像是那小皇帝的祕密部隊,似乎也更加受皇帝的器重。
所以高明鏡見勢不妙,便敢直接替禁軍統領做主。
方纔與這支錦衣部隊交手時,蘇沉便察覺這些人的路數與自己在潛邸訓練時學到的所差無幾。並不在意招式的準確,只在乎達成目的,與常吟那種是截然不同的風格。
蘇沉回想起夢中的事,自己和高明鏡那羣同齡孩子,那時在潛邸不就是作爲太子的暗衛來培養的嗎?
也許太子李政過世後,這支部隊移交給了新的儲君,所以高明鏡纔會成爲如今皇帝的暗衛?
可……蘇沉唯一想不通的是,按理說,他明明也該成爲錦衣部隊中的其中一員,又爲何中途會跑去拜師凌念懷,走上仕途呢?
蘇沉看着高明鏡的背影,記憶裏的小哭包,居然也長成了頂天立地,能蔭護他人的人。他有無數的話想要問對方,眼下卻找不到機會。
“蘇大人。”盛太后仰頭叫喚屋頂上的蘇沉。
蘇沉看看左右,那些錦衣部隊已不再圍困他,於是便也躍下屋頂,跪在盛太后跟前:“蘇沉拜見太后娘娘。”
盛太后在宮人的攙扶下走下轎輦,親自將他扶起:“不必多禮。”
蘇沉口中稱謝,擡頭看向眼前陌生又風韻猶存的老婦人。
距離近了,他才發覺盛太后並非盛氣凌人的女人,那帶着些許細紋的雙眼,眼眶泛紅,眼下又透着青灰,實在憔悴。
盛太后動容道:“蘇大人能到這長清宮,想必受了不少刁難吧。您能過來,哀家便已萬分感激。”
堂堂太后竟對他如此客氣,蘇沉有些驚訝,搖頭道:“太后娘娘言重了。”
盛太后道:“請隨哀家移步正殿一敘。”
盛太后一路捉着蘇沉的手,像是捉着救命的稻草,領着帶來的人準備離去。
誰料一行人剛走出偏殿,便看見三四個人影正立在去正殿的必經之路上,分明只有幾個人,卻大概因爲逆着光,顯得格外氣勢逼人。
只見爲首的青年身穿黑色龍袍,正是那位年輕的皇帝,李致。
他站在宮人打的華蓋下,年輕而美豔絕倫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叫人絲毫看不出他的意圖來。
只是眼角那顆小痣,揹着光,依舊紅得惹眼。
盛太后的手抖了一抖,腳步微微一頓,又深吸一口氣,頂着氣勢繼續往前走去。
皇帝於是也邁開步子,緩步領着人迎面走來,直至兩方距離不到二三米,才抖抖衣袍,施施然一禮:“母后。”
與方纔同蘇沉的態度不同,盛太后聲音略帶威嚴地責備道:“皇帝,你的人手將哀家的長清宮攪得好不安寧!”
皇帝李致直起身,撣撣衣袖,語氣平靜道:“是麼?怪朕疏於管教了。”
話音未落,方纔偏殿的兩支部隊便已集結在了皇帝的身側,烏泱泱的一大片,將太后和她身邊的宮人全數團團圍住。
顯然,方纔這兩支部隊是礙於皇帝太后明面上的母子情面纔不敢造次,如今皇帝親臨,兩支部隊自然聲勢不同,嚴陣以待,只等皇帝一聲令下。
翻臉啦!
太后看看左右,眼眶發紅,聲音發抖道:“李致!你難道要當衆弒母不成!?”
皇帝李致笑笑:“母后終日禮佛,怎麼開口便是血光之事?朕只是聽聞有欽犯闖入長清宮,特來緝拿,以免冒犯到母后安駕。”
“來人。”皇帝道,“將這竊國謀逆的欽犯拿下。”
“我……”蘇沉氣結。
他的緝拿榜文剛撤了還不到一天,這竊國謀逆的帽子小皇帝是說扣就扣啊。
“哀家看誰敢!”
盛太后試圖將蘇沉往身後藏,眼神指使宮人阻攔禁軍,可羸弱的宮人們又哪裏是那些五大三粗的侍衛的對手,盛太后很快被禁軍從宮人中分離開來,被孤立在包圍之中。
高明鏡上前將蘇沉從太后手中拽離,蘇沉沒有反抗,任對方將他雙腕捆起,押送到了皇帝的身後。
蘇沉半弓着身子,看着身側垂地的龍袍一角,無奈的嘆了口氣。
看來,還是到了不得不放下顏面,出賣色相的時候。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漢不喫眼前虧,事已至此,別無他法。
蘇沉心道。在場諸位也別怪我蘇沉臉皮厚,實在是眼下形勢所迫,簡直逼良爲娼。
“你們悉心護送母后回寢殿,莫要傷着她老人家,不然有——”皇帝李致威儀棣棣,正負手吩咐手下,忽然感覺到身後的龍袍被人曖昧地蹭了幾下。
皇帝猛然回頭,眼神狠厲地叫蘇沉幾乎退卻,但蘇沉還是硬着頭皮露出一絲微笑來,微微拉長了音調:“陛下——”
蘇沉訕訕賠笑:“陛下息怒……臣知錯了。”
皇帝定住:“……”
衆人側目。包括太后在內,方纔幾乎劍拔弩張的兩幫人馬瞬間停下了動作,齊齊看向蘇沉和皇帝兩人。
皇帝李致愣神片刻,突然回神,蹙眉豎目,好像被什麼髒東西碰了似得平移開一步:“拖下去!杖八十,打入天牢。”
蘇沉:“?”
怎麼和說好的不一樣?
蘇沉還要再開口,高明鏡卻已拽着他被反縛的雙臂迅速將他帶離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