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池塘另一側的假山後頭走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少年,他穿着一身銀色蟒紋袍,頭戴白玉銀絲冠,腰上懸着石榴蜀繡香囊與水頭極好的環佩,身後還跟着一溜的宮女太監。

    那小少年模樣也生的有些像小時候的太子殿下,只是神色是格外的倨傲冷漠,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蘇沉眼尖,靠着那右眼角一顆小小的硃砂痣,便猜出對方的身份了。

    八殿下,譽王,李致。

    六皇子分明是兄長,卻一見對方便明顯露出緊張神色,大概是生怕方纔的背後議論讓正主聽去了,一臉的做賊心虛:“八,八弟……你來了……”

    蘇沉見六皇子那被人抓包、漲紅了臉的樣子便覺得好笑。

    好在他早就洞察到那羣人的腳步聲,提前堵上了六皇子的嘴,除非這小皇子耳朵比他還靈,否則就不可能聽見什麼的。

    果不其然,那小皇子眼皮都沒擡一下,彷彿他倆是透明的似得,直接領着那一隊人從兩人身邊過去了。

    人羣一走遠,六皇子緊繃的神經便明顯的鬆了一下。

    六皇子小聲道:“那個就是譽王李致。”

    蘇沉道:“我知道。”

    “是了。”六皇子道,“那時你是見過的……”

    他還沒說完,不遠處的園子裏便傳來宮人的哭聲,蘇沉循聲看去,正是方纔八皇子去往的花園方向。

    “看看去?”蘇沉好奇心起,問完便起身走了過去。

    “唉別——”六皇子的表情看似想攔,實則也有幾分在意,便半推半就的跟着蘇沉去了。

    聽着聲音漸近,蘇沉湊近一扇海棠花窗,果然看見小譽王正在花園裏的假山旁教訓兩個小太監。

    他年紀雖小,做事卻狠厲,上去就是三四個耳光抽的一個小太監雙頰通紅,又一腳將旁邊哭泣的小太監踹翻在地。

    做完這些,他尤不解氣,對着身後勾勾手:“拿鞭子來!”

    “奴才知錯!奴才再不敢了!譽王殿下饒命!”兩個小太監連聲告饒,一個在地上一下下猛磕頭,一個不停的抽自己的嘴巴。

    然而不論他們如何告饒,馬鞭還是毫不留情的抽在了兩人的背上。

    馬鞭本不是抽人用的,可那人用力極大,幾鞭子下去立時皮開肉綻。

    那一下下的破風之音,隔着那海棠花窗聽,蘇沉的下眼瞼都忍不住跳了一跳。

    抽了七、八下馬鞭,小譽王李致才總算停了手,兩個小太監早已疼的畏畏縮縮在地上蜷成了一團。

    可事情卻還沒完,只聽那小譽王道:“把這兩個鬼話連篇的狗奴才拉下去!各掌嘴一百下!”

    好傢伙。

    蘇沉總算明白六皇子李放方纔爲何如此害怕了。他有些同情的回頭看了六皇子一眼。

    六皇子對他聳了聳肩,然後拉了拉他的袖子,小聲道:“走吧。”

    看了這麼一出,他倆哪裏還有賞魚的心思,心情複雜地慢慢走回住處。

    “他一直都如此麼?”蘇沉問。

    六皇子想了想,道:“八弟打罵奴才不新鮮,不過今日這火發的確實大了些……”

    蘇沉喃喃自語:“也不知那兩個倒黴蛋說了什麼叫他聽見?”

    六皇子聽見,道:“說什麼也不能這樣打啊!一百下!嘴都要抽爛了!”

    蘇沉沒說什麼,只是仍有些在意。

    不過第二天,他便知道那兩個倒黴蛋在說什麼了。

    第二天一早,蘇沉起來看了眼滿桌抄不完的經文,有些犯懶。

    雖然在潛邸也學了些文章,可蘇沉一向是不愛拿筆的。

    數年來潛邸的訓練叫他養成了習慣,若不是長清宮裏沒有校場,他怎麼也得先去跑一個時辰馬,練一個時辰槍。

    如今來長清宮養閒,才第二天,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想來想去,去找六皇子打發時間也是不錯,賞魚就賞魚吧,比抄經強些。

    蘇沉穿戴齊整,天已大亮。

    春光正好,他喫着昨日沒喫完的芝麻糖一路小跑,不料還沒到六皇子居所,便正面迎上了昨日遇見過一回的小閻王——小譽王李致。

    蘇沉忙收了歡脫的姿態,垂頭讓道。

    小譽王李致這回人沒帶多,卻個個身強力壯,腳步氣勢洶洶,不知是要去做什麼。

    蘇沉還以爲這次也能像昨日那樣在旁裝空氣,卻不料對方停在了他跟前。

    “你,叫什麼?”那小皇子眼神冰冷的盯着他。

    蘇沉嘴裏剛塞了一大塊芝麻糖,只能硬嚼了兩下囫圇吞下去,單膝跪下道:“回譽王殿下,卑職蘇沉,是太子殿下的幽衛。”

    那小譽王走近一步,一把捏了他的下巴將他的臉擡了起來,眼神犀利的看着他。

    自己竟被一個八歲的小少年捏着下巴左看右看,蘇沉還真是沒料到這一出。他此時也不過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一時間尷尬的紅了臉。

    小譽王李致總算看夠了,嗤笑了一聲,鬆了蘇沉的下巴:“他們說的就是你?果真有幾分姿色。”

    蘇沉一頭霧水。誰們?說了什麼?

    “卑職不明……他們是指……?”

    可那小譽王顯然沒打算回答他,轉身下令,聲音果斷:“拿下。送去淨身。”

    蘇沉:“……”

    他總算知道八皇子這次帶的魁梧宮人是要打算幹什麼了,原一開始就是衝他來的。

    可理由呢?要他就此莫名其妙的捱上一斷子絕孫刀,他自是百八十個不願意。

    蘇沉沒有抵抗,任人將他反剪雙手拿下,卻只是問:“不知卑職犯下何事?”

    譽王回眸一笑,年紀雖小,卻竟已有幾分嫵媚:“我想你也沒犯下何事。我大哥端直守正,不會真如傳言那般與你苟且。你要怪就怪散播出那荒唐謠言的人。”

    蘇沉腦子電光火石間飛速轉動,瞬間明白了大概。

    太子殿下果然知人善察。

    小人行事,果真陰毒。二皇子那日在校場受了氣,要報復他蘇沉還不算,竟想將太子殿下也一併拉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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