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如此,他還要將蘇沉寸步不離的帶在身邊,由此告訴凌念懷,和其他人,蘇沉是他的人。無論是誰,對蘇沉動任何的歪心思,便是與他爲敵。
只是在他提防着這頭老狐狸時,卻未料背後有人在暗度陳倉。
裴子瑜跑來告發蘇沉的那一天,那隻黑色的蝴蝶又從他的心口鑽了出來。它慢悠悠地撲扇着翅膀,抖落劇毒的粉末,然後用那管子狀的口器吸食着他心口冒出來的負面情緒。
八弟李致是何時將那蟠虺紋玉環送給了蘇沉?他竟不知。
蘇沉或許並不懂其中含義,單以爲是塊漂亮石頭,便收下了。
那玉環是取自一石雙玉中的其一,寓意孿生雙子中的其一,代表的就是譽王本人。八弟將這樣貴重的東西送給蘇沉,命其帶在身上,其用心可見一斑。
他將這塊玉環的由來告訴蘇沉,並想替蘇沉將這份過於厚重的心意還回去,好斷了八弟的念想,可蘇沉竟說,[歸還心意似有不妥]。
……
原來蘇沉也知道其中有深意。
那他倒是想要知道,蘇沉接受的是什麼樣的心意了。
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變得不像自己了,無數恐怖的念頭在腦海裏攢動。他的腦子裏彷彿繃緊了一根弦,若被不小心觸動便會出現不可收拾的後果。
直至蘇沉回答說[投緣],又拿那雙乾淨又裝滿了信任的眼睛看着他,他才彷彿突然從一種負面情緒的裹挾中掙脫出來。
他這才終於意識到,自己方纔的胡思亂想原來如此可笑。
蘇沉才十四歲,八弟年僅八歲。兩個同樣早慧的孩子,在茫茫人海中遇上了,自然會投緣。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即便如此,那贈予玉環舉動中的熱切還是叫他有些擔憂。
雖然他知道在蘇沉的心裏,自己始終是排在第一位的,這第一的地位絕不可能叫人奪走。
若是李敬,他自是全然不必擔憂的,可八弟畢竟是他關心的同胞弟弟。
如果八弟當真犯傻,又執迷不悟,遲早是會受傷的。爲此,他不得不抽空去長清宮找八弟,他想爲上一次蘇沉拒做伴讀的事道歉,便又爲八弟和九弟都選了極好的世家子弟做伴讀。
只是這些哄小孩子的把戲好像對他那個早慧的弟弟並不太管用。他和八弟說一些兄弟情深的典故,對方只是聽他說教,並不回嘴,可是那雙叛逆的眼睛卻早早出賣了小孩子的心思。
原來心裏的不安並不是毫無根據的,他猜的沒錯,八弟當真想要與他爭一爭蘇沉。
傻弟弟。
有一瞬他無比慶幸自己的年長,當初在潛邸門口,連老天也爲他安排機緣,所以蘇沉對他從始至終毫無保留,全心全意。
他毫不懷疑,只要他將來登上皇位,排除了一切障礙,再將真心擺在蘇沉的面前,蘇沉必然會也將真心掏出來予以他迴應。
這樣的地位,其他人難道還撼動得了嗎?
勸八弟放手,反而是他憐愛自己的同胞幼弟,畢竟,儘早放手,或能傷的輕些。
同時,他也盼着那天快點來,好叫他的私心能夠得以實現。
時間過得飛快,兩年過去,幫忙處理軍機要務他已很嫺熟了,殺蝴蝶也是。
得虧了裴子瑜這人小鬼大的孩子專找蘇沉的錯處告狀。今日[蘇沉又去長清宮了],明日[蘇沉冒雨趕去校場見譽王了],後日[蘇沉又收了六殿下的禮]……
久而久之,太子李政也練出了頑強的心性,只是微微一笑,那心口試圖冒頭的黑色蝴蝶便立時灰飛煙滅。
[憑你們再怎麼與蘇沉親密無間,到最後,蘇沉也只會屬於本宮。]
這自信也不是別人給的,給予他這份信心的人就是蘇沉本人。
單看蘇沉望向他的眼神,他便知道,蘇沉心裏也有他。
所以蘇沉會在聽見他的聲音時露出笑容,在人羣中第一眼鎖定到他,而他也是如此。
他們的感情就似兩汪泉眼,各自清澈的積累着,一旦清除了阻礙,那兩眼清泉遇上的那一日,便必會交融在一起,再難分難捨。
元宵佳節,他將心燈贈予蘇沉時,自己反而微微紅了臉——這舉動實在孟浪。
畢竟蘇沉已十六歲了,不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了,是可能會意識到什麼的。
他也說不清自己是在害怕蘇沉察覺,還是……其實他很想要在蘇沉眼中看出一絲異樣。
然而蘇沉興高采烈的接了燈卻並未多想。蘇沉就是如此,有時過分機敏,有些方面卻又少根筋。
不管怎麼樣,蘇沉那副未開情竅的樣子也很可愛就是了。
看着少年乾淨純粹的笑容,太子李政卻忽然在心裏冒出個壞點子來。
他想:如果從現在開始,年年的元宵佳節,他都送蘇沉一盞心燈,不知這個小傻子要到哪一年纔會意識到什麼,然後紅透了臉?
按蘇沉這觸類旁通的機靈勁,或許明年的元宵就會明白他的心意了吧?
天下太平,歲月靜好。感情像良田裏的麥種子,有足夠的時間慢慢萌發,只等待着破土而出,見到天光的那一天。
若是叫凌太傅聽見他的心思,定會憂慮的皺起眉頭,說什麼[西北連年起戰事,大理亡我大巍之心不死,何來的天下太平?]
凌太傅說得倒是也在理。
他雖然有時不苟同凌太傅的手段,卻也賞識他的能力,認可他的大義。
他願意爲凌太傅的國策奔走,不僅是因爲凌太傅是他的先生,早已擺明立場與他共進退,更是因爲那國策關係着大巍的百年基業與萬千生民,關係着他將來要與蘇沉共有的太平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