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月光失憶後,滿皇城追討風流債 >第97章 太子李政視角番外(五)
    他曾經說過,蘇沉的眼裏不揉沙子,可事實上,他自己也是一樣。

    他幼時見慣元成帝的三心二意,厭惡那樣虛僞的帝后情深,便一直盼着能與喜歡的人一生獨一。

    他原本堅信着在蘇沉心裏,自己是無可撼動的唯一,如今,他卻有些動搖了。

    不過短短兩年的相處,在蘇沉心裏,八弟原來已經能夠與他相提並論了麼?

    連送給他的東西,也要爲八弟再準備一份。既是旁人都有的,又有什麼可送他的?

    他搬出一套套的道理,蘇沉都有對應的說辭。蘇沉的嘴怎麼就那麼厲害,腦子怎麼就轉的那麼快?輕而易舉就從他的道理裏捋順了邏輯,拆穿了他那些大道理下的別有用心。

    他知道,他又險些變得不像自己了……

    君子當克己復禮。這是他自小便學會的事,剋制私慾,修正言行。他本應當是很擅長這件事的。

    可現在他卻變得越來越奇怪了,他忽然很想要一點點安全感。

    他想要握住蘇沉的手,告訴蘇沉他的情衷,希望蘇沉心裏只裝着他,不再讓別人輕易進去。

    他想將這份感情宣之於口,然後昭告天下,如此方能讓所有人知難而退。

    但是理智又告訴他,現在不行。

    這一天不會遠了。再等等吧。

    比起這份私情,太子李政的確手頭還有更爲要緊的事。

    這一趟西北之行,比他預想中更爲順利。大巍自太祖皇帝起便重文輕武,戍邊將士們卻不乏大智大勇,氣衝霄漢的英雄。

    凌太傅說得不錯,大巍現今要想逃脫大理逐步的消磨與蠶食,必須趕在這些精兵良將報國的熱情徹底熄滅前。

    四五個月後,這趟西北之行的正事已基本辦妥。他終於也可以抽空在蘇沉身邊坐着,喫一口對方遞過來的烤大雁腿了。

    在整支東宮隊伍準備返程前,有人將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少年領到了他的跟前。

    少年名叫梁展,來自西河城,帶來了西河城遭到北狄赤蒙王領兵圍困的消息。

    少年此番突圍原本有二十人,卻只有少年獨自突出重圍,他一路哭着騎馬朝嘉峪關一路疾奔,終於在半路上遇到了離得最近的援軍。

    儘管凌太傅再三叮囑,一旦完成了洽談便立刻返回長安城,可在權衡利弊後,太子李政還是決定朝着西河城進發。

    西河城是一座西北小城,並不在邊關第一線,因此不少戍邊武將將父母妻兒安置在那裏,方便照應。

    不知爲何,北狄赤蒙王竟盯上了那座城。

    那座城雖小,在將士們心中卻是重中之重。太子李政設身處地,若是母后與八弟九弟被困在城中,他應當也會像這少年一般焦急的。

    連夜商議過後,最終決定了那一險着。

    在敲定了其餘安排之後,張直臻臉色猶豫地看着他,說:負責鹿背山這塊的人選,只有一個。

    其實何須他開口,太子李致早就明白是哪一個。

    除了校場上百發百中的那個少年,便沒有別人了。這件事,恐怕只有蘇沉能夠辦到。

    他知道此行危險,卻還是點了頭,吩咐張直臻去安排。

    蘇沉對他而言很重要。可天底下哪個人沒有心頭所愛?西河城中的每一個人,或許都是另一個人心中最重要的人。

    若不能體恤尋常人的這些冷暖,又如何配做大巍的主人,萬民的君父呢?

    更何況,他相信蘇沉一定能夠辦到,正如蘇沉相信他的每一次決策與判斷。

    臨行前,他將那隨身帶了二十年的平安護符交給蘇沉。

    作爲東宮太子,大巍的儲君,他不得不下這樣的決策,可作爲世俗中一個尋常的人,他只想要祈求上蒼,請天上的神明垂憐,切切保護好他的蘇沉。

    其實太傅的叮囑他理解,他並不是不懂戰場的兇險。可是,哪怕是在被箭矢射中心口的那一瞬,他也不曾對自己的決策後悔過。

    好刁鑽古怪的一箭,明明闖入營地的北狄部隊人數並不多,明明他的四周有那麼多的幽衛軍和禁軍精銳,那一箭卻偏偏在人羣中直直朝着他的心口就過來了。

    這刺入心口的一箭叫他知道,原來他期盼的那一切美好,都可以斷送的那樣輕易。

    好疼啊 。他這一輩子不曾受過什麼傷,連疼痛的感覺都有些陌生,原來疼痛時,是會如此絕望,如此不安的麼?

    東宮的幽衛軍圍着他,他因失血而逐漸青灰的視線在那一張張年輕的面容間掃過,裏面卻沒有他最想要見到的那雙眼睛。

    他好像陷入了短暫的昏迷,又被哭聲驚醒,醒來時發覺自己已被放置在營帳的牀上。營帳裏炭火給的很足,可他此時卻好像一塊冰塊,非但沒有被那暖和的火爐溫暖,還因爲那溫度正慢慢的融化。

    中箭的傷口已被粗略的止了血,他了解自己的傷勢,大抵已無活路。

    若不拔箭,應當還能堅持好一會兒。

    於是他堅持屏退了太醫,叫來了東宮侍衛長張直臻和禁軍副統領朱立恆,將二人能夠轉達給凌太傅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乾淨。

    他希望在他離世後,凌太傅仍舊可以繼續將這道國策推行下去。這樣一來,就算他死了,這一趟西北之行也不是毫無意義的。

    接着,他又叫來楊如海,將要轉達給母后和長清宮的話也都吩咐了下去。長清宮沒了他,便只有母后與兩位年幼的胞弟了,九弟壽王還是那樣體弱多病的身子,怎能不令他憂心忡忡?

    作爲儲君,作爲長子,作爲兄長,他該說的都說完了。這才餘下他自己,沉默着,閉着眼睛固執等候那個人回來。

    楊如海跟了他二十年,如何不知他的心思,一邊擦淚一邊催人去營帳外等。

    [傳話下去,蘇統領若是回來,便立刻帶來太子殿下營帳。]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太子李政的腦子越來越不清明,渾渾噩噩的,好生疲憊。

    太子李政幾次差點睡去,可沒到意識快要消失的邊際,耳邊總適時的響起一聲聲。

    “太子殿下。”

    那是回憶中充滿着活力的,少年蘇沉的聲音。在各種場合,各種情景下喚着他。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每一次聽見蘇沉喚出這四個字,他便覺得自己的心兒漂浮在雲朵上,正如每每蘇沉在他身邊時,他總是忍不住要揚起嘴角。

    他這一生爲數不多的,無由而快樂的時光,多與蘇沉有關。

    他回憶起第一次見面時,衣衫襤褸的小乞兒上來就問他叫什麼。他回憶起蘇沉第一次叫他“殿下”時,甚至還不知這個稱呼代表什麼。

    蘇沉愛笑,總表現出豁達而開朗的一面,有他在的地方,四周的氣氛也總是輕快。不論遇到什麼事,都極少見他憂慮或流淚。

    可能只有他見過蘇沉流淚。

    六歲那年,蘇沉曾經在他面前崩潰大哭,只是因爲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小孩,所以才被丟棄了。

    那年的小蘇沉就像一隻被主人趕出門的小狗,在知道自己不會被拋棄後,便立刻破涕爲笑了。

    或許是從看到那笑容的一刻時,太子李政便決心再不讓蘇沉再掉眼淚了。無論世事如何變遷,都不會再拋下你的,小傻瓜。

    可是今日,蘇沉再一次當着他的面落淚了,他卻不能再輕易的答應對方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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