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多鐘,正是做晚飯的時候,各家各戶的煙囪裏都冒着炊煙。

    倆姐妹回到家時,李翠珍挺着個大肚子守在鍋坑兒前,晚上這頓飯更爲簡單,熬的苞米粥,洗兩個芥菜疙瘩,切成手指粗細的鹹菜條,就着喝上一碗也就解決了。

    那五捆柴禾放到了門口,並沒急着摞到柴垛上去。趙文英先跨進門檻兒,瞅着外屋裏就李翠珍一個人,下屋裏姜家人正好進去了,往前湊了兩步小聲的道:“媽,老三今天又打着兔子了。”

    李翠珍眼睛一亮,立時來了精神:“又打着了!”瞅了下屋一眼,也知道大姑娘這麼小聲的是怕被人聽見,讓他們知道了不分些還不大好,分了又心疼的慌,還是悄沒聲兒的好。

    趙文多知道老大進去是說這事兒了,她在外頭也沒閒着,裹着兔子和野雞的那捆柴禾已經鬆開了,裏頭的東西就半掩半露的現了出來。

    “哎喲,三隻還有野雞——”李翠珍喜不自勝的哈了腰去摸了兩下,隨即壓低了聲音道:“趕緊把它們放進大缸裏凍上,別擱這擺着了,再叫別人瞅見。”這院子裏住了這麼些人,指不定下一秒就有人出來撞見,還是得動作快着點。

    頭兩天打着兔子,被人看見了也就那麼地了,這接二連三的還一下子好幾只,真就不能跟之前一樣去宣揚,碰着那個得了紅眼病兒,嫉妒了再使壞,就算不能真的怎麼滴,絆幾句口角也是煩。乾脆不去惹那麻煩。

    趙文多早就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家裏盛東西的就那麼一個大缸,不放在那裏還能放哪兒,先一步的就把倉房的門打開了,左右手各拎了兩隻進去,放到了缸裏蓋上了蓋子。

    李翠珍等在門口,見她出來直笑着拍了兩下肩膀:“我這老三可真是能行!”

    貧家困戶百事哀,不過是幾個兔子也能換來這樣的喜悅。趙文多心中微溫的同時也不僅生出幾分感慨來。

    趙文英站在一旁,瞅了瞅她,又看了看李翠珍,想起趙文多要賣兔子的打算,張嘴剛想要說,可視線落到李翠珍那挺挺的大肚子,這話到嘴邊兒又咽了回去。她媽懷的這胎已經快足月了,說不準什麼時候就生了,這個當口最受不得驚嚇,還是先不告訴她吧。

    憨實的人不會掩飾臉上的表情,趙文多不用多想都知道這會兒趙文英的心思,正好她也有心瞞着這件事,倒不用再多費口舌去勸說解釋了。

    晚飯桌上李翠珍把趙文多又打着獵物的事情說了出來,全家人都跟着挺興奮,嘴裏喝慣了的苞米粥都覺着比平日裏香甜了不少。而作爲打下這些肉肉的趙文多又收穫了不少的稱讚,儼然從最能花費錢的那一個一躍成爲了可用的大功臣。

    趙文多畢竟不是真的只有十一歲的小孩子,不會爲了這些個甜甜話就暈頭轉向改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禮拜天的早晨,喫過了早飯,跟家裏打了招呼,趙文多拎着一壺熱水,拿了工具就又上了山。

    這時候天也將放亮,早晨的溫度低的嚇人。身上的棉襖已經很舊了,縫縫補補不知道過了多少次水,早已經失去了保暖的功用。即使是這樣,也沒有第二件可以替換。

    知道趙文多一早就要上山,李翠珍頭一天晚上特意加縫了補丁,沒有棉花可絮,至少拿碎布增增厚度。

    也許是體質好比較的耐寒,只穿着這一件並不算厚實的舊襖,趙文多也並沒有感覺到太過寒冷,手腳涼是涼,快走起路來血脈活絡些也就不覺着了。

    山上的氣溫更是低,樹棵上結了霜掛,揮了鐮刀砍上去,瑟瑟的往上掉碎渣,落到臉上脖子裏又是一陣冰。

    山雪在這樣的寒天裏那是隻厚不薄,夜裏頭冷風吹過一茬兒,淺些的凹洞就被抹了個平,清晨時候再有爪印溜過去便分外的清晰,逮着這個空當去碼獸便也更爲容易。

    不多時,趙文多便有了收穫,兩隻公野雞背對着身在空出一塊兒土上啄食兒,她悄沒聲兒的摸過去,左右開弓,兩個石塊把它們砸蒙,兩手一面一個,扯着尾巴就給這對兒野雞兄弟薅住了。

    同人類的女比男靚不大一樣,動物界裏很大一部分雄性爲了博取雌性的青睞,可了勁兒的招搖浪,那是怎麼華麗怎麼漂亮怎麼來。這野雞就是其中的一種,母野雞瞧着灰撲撲的毫不起眼兒,這公野雞可就醒目的多了,尤其是身後那兩根兒長長的尾羽,花花綠綠高高揚起,格外的精神好看。也正是因爲這樣的亮眼,一些唱戲曲的行頭裏纔會用到它,一般稱爲國戲翎子。

    一方面是這羽毛比較的漂亮,另一方面也是打着可能會有用處的念頭,趙文多特意把兩隻野雞的尾羽給拔了下來單獨放置一處,後頭兒若是再有入帳可以並做一堆兒。

    歸置妥當了後,趙文多便繼續往下走。遇到密集的樹從就停下腳步砍上一會兒柴,有那空地方大了就碼一碼爪印兒。

    這樣走走暫暫,幾個小時過後,又砍了十捆柴,放到之前轉山腰那藏起來的二十捆一起。

    兔子也捉了兩隻,野雞又打了一對兒。

    眼見頭頂日頭一點點往當空挪,估摸着時間也將近十一點左右,趙文多收起了傢伙什兒,拍了拍身上的雪片碎葉下了山。

    秋水鎮每逢週三七都有集市,前小後大,禮拜天趕的是大集,周圍這些個村子的人搭夥結伴的忙裏偷個閒,可着集市繞上那麼一圈兒,把能買的都買了,買不了的也過過眼癮。

    集市上賣的物品種類並不算太豐富,大多是些筐簍土籃子,針頭線腦,日用佔多半,食品無非就是些乾糧果子,牲畜一類倒是挺紅火,其中小豬仔佔主力,可這也並不是成窩成羣的賣,大多是賣家懷裏摟着那麼一隻,有買的直接就兜了空。

    在這裏買賣錢票相搭着交易,更多是以貨易貨,通常雞蛋換購的比例較大,再就是各種糧食,按斤兩兌換,比如一斤大豆可以換幾塊豆腐,一斤米麪可以換幾根麻花幾兩果子,諸如此類。當然,也有完全用錢來買,不過要貴上不少錢。

    娛樂生活還比較匱乏的年代,這樣的集市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難得的休閒時刻,即便是什麼東西都不買,空手去空手歸,熱熱鬧鬧的環境和紅紅綠綠的物品也能讓久累疲憊的身心得以放鬆。可以說,這樣的集市從某種角度來說就是一種解壓的方式。

    當然,這種閒暇不會持續太久,畢竟人們的主業是掙糧掙錢票,生活重心還是在於勞動,偶爾出來溜上一圈兒已經是難得,自然不會是太長時間。

    傍中午的這個時段兒集市已經散了場,零星個別那麼幾個人還沒有走,大多是在收拾支起的攤子,三五分鐘內也都該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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