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個懷孕的人去扛麻袋,裝卸車,還是懷着自己家血脈的孕婦,那這家人得多冷血多無情,纔會幹出這種事情來。
現在來看,這羅家人確是自私,愛財,卻還不至於做到這樣一種地步。
“牲口不牲口的我不知道,反正是讓大姑娘去扛活這事兒是挺狠。”李翠珍一想到那個死X女人就火大:“我非得找她好好說道說道不可,不扯掰明白這事兒是過不去。”
“行了,先好好喫飯吧,過後再去研究。”趙明玉重新拿起筷子,夾了塊兒肉過去:“得先喫好喫飽,纔有力氣想其他的。”那意思是,你想要去跟人家吵架,得先把自己身體擺愣明白,體格子最重要。
見他支持去找羅家說理去,李翠珍這心裏好受不少,就怕他再顧着跟羅老憨的情面,不好意思張這個嘴,那才叫人心寒呢。
“是啊,媽,你得喫飯,不能光生氣。”趙文蘭也往李翠珍碗裏夾了一筷子,起身說道:“我去看看火,鍋裏的湯快熬好了。”她也幫不上忙,就是吵架也不是個兒,更不用說動手了。只能在這方面多用用心,讓老大早點恢復好身體。
這時候,小四趙文南已經喫飽了,拍拍手最先下了桌。剛纔幾人在說話,她則是忙活着喫,加上人小喫的比大人要少,很快就扒拉完一碗飯。
李翠珍見她蹦下桌,沒事兒可幹,便道:“小四,你過去西屋瞅一眼你大姐,看她要是醒了好喝雞湯了。”
“嗯,好的。”趙文南甩着兩個小丫丫辮兒,接到任務完成去了。
兩屋只隔了能十幾米遠,小丫頭人小腿短,倒騰的倒是挺快,眨眼工夫就蹦噠到了地方。
這邊桌上的幾人還在喫着飯,等着她傳信兒呢,人還沒回來聲先響了:“媽,我大姐醒了,正擱這兒哭呢——”
小丫頭清凌凌的嗓音,拔高了兩度,整個屋子裏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怎麼又哭了呢,這時候不好掉眼淚的,我不都告訴她敢嗎。”李翠珍擰着眉,只當趙文英又想到這一次的遭遇,心裏難受了。
這就要起身過去看她,可剛挪換地方,趙文蘭就打後邊的廚房門,繞着半圈兒打前邊門兒急匆匆的就進來。
“外面有人在那吵吵罵街呢,我聽着聲音有些像大姐她婆婆。”
趙文蘭去看雞湯,廚房靠着北邊,爲了燒火方便特意在外面多開了扇門。房子選建的地方是原來的打穀場,屬於村子外邊圍,目前只住過來幾家人,空出來的地方比較多。
夏日天黑的晚,村裏人喫過了晚飯,閒來無事就會湊一塊兒聊聊天兒,扯扯卦兒,消食兒帶納涼。
這一片寬敞,後頭又臨着河沿邊兒,風吹過涼絲絲的沁爽,成了最佳的歇涼所在。
幾家的房子成橫排蓋建的,趙家屬於東側,空出來的地方在後方,村人們聚堆兒的位置是西北角,中間幾乎沒有什麼隔擋,只一道半個高的石牆,聲音稍大些就能傳過來。
尤其是西屋臨的近,天熱開着窗,那聲音順着小風就飄過來。
趙文蘭開的後廚房是北門,站在門口,外頭的聲音豎起耳朵能聽得個七七八八。雖說是內容不是盡全,可那聲音卻是能分辯個十之八九。
西屋臨的近,外面吵嚷的聲兒大,可不就能聽見嗎?
李翠珍剛還擔心,直說不叫趙文英哭,起身要過去看一眼,這下子算是反應過來:“那個姓戴的指定說不出什麼好話,我出去瞅瞅。”徑直去了廚房,推了後門出去。
趙明玉也徹底放了筷兒,問趙文蘭:“到底都聽着什麼了,那婆娘說你姐壞話了?”要不是這樣,大姑娘也不能在那頭哭,保準是聽着什麼了。
趙文蘭點了下頭:“有兩句挺難聽的。”剛纔她沒盡說,也是不能完全確認。只說聽全的兩句,趙文英的名字卻是聽的格外真切。
“這老孃們真該叫羅老憨好好管管她,這都什麼情況了,還跑來這裏罵大街。”趙明玉穿鞋下地,這就要出去。
趙文多沒管這些,只去了西屋裏,看見趙文英躺在那裏在抹眼淚兒。小四趙文南站在旁邊,瞪着大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樣子。
“雞湯好了,我給你盛一碗喝?”趙文多也沒勸她不要哭了,只說了這句。
趙文英本是背對着身,臉埋在胸口,默默的流淚。被她徑直的這一問,不得不做出迴應:“我不餓——”聲音裏帶着濃濃的鼻音,顯然是哭的有一會兒了。
“嗯,好,就喝一碗是嗎,知道了。我去盛來。”
趙文英:“……”
趙文多一會兒工夫就把雞湯端了進來,放了個小炕桌,額外又盛了新飯菜,量都不算多,分別拿了碗盤裝着,擺放好。
本來心裏難受着,沒什麼食慾的趙文英,對着擺了一桌子的食物,直犯愁怎麼才能喫完。這一分心的結果,也就不去尋思着那些事兒了,眼淚兒自己就先止住了。
趙文多把筷子勺子都放到她跟前兒,道:“你自己跟這喫,我們就不陪着了。一會兒喫完了就放着,不用動,叫老二過來收拾。”
好說的實在是過於輕鬆,一點沒有對待病號的自覺,趙文英如果不是現在肚子還在微微的抽疼,簡直都要以爲這只是日常的一次對話。完全沒把這太當回事兒。
這樣態度對待個剛小產的人來說,似乎有些隨意甚至是輕慢了,卻讓趙文英有了種鬆口氣的感覺。
她其實一直在怕,怕家裏人追問,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要去扛活,爲什麼不去反抗,又爲什麼懷上了都不知道,這些個問題,過後她或許會去解釋,只是現在她不想說,一個字都不願意。
還好他們沒有問,她媽是這樣,三妹子也是如此,用這種漠然的方式,都沒有去細究。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忍不住鼻子泛酸,又有些想哭。
忍住,不能再哭了,別再讓他們擔心了。趙文英這樣告訴自己,肚子裏的已經沒了,再難過也追不回來。
傷心痛苦,折磨自己。只會令親者痛,仇者快。
外面的聲音還在隱隱傳來,不時能聽見熟悉的字眼兒。只是這一次,趙文英沒再失控,翻涌的情緒也緩緩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