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這位大叔顯然是說激動了,回想起差點葬送虎口的驚險畫面,情至深處一把鼻涕一把淚。

    “俺二牛是個粗人,也沒多大本事,但俺保證,只要俺還活着,就一定有無極宗一口熱飯喫!”

    話音落下,二牛叔擡手一把抹去鼻涕眼淚,仰頭就是幹!

    周遭村民見狀也不由得笑出聲來附和:“是呀,以後餓了就下來找我們,可千萬別不好意思!”

    一般來說這種場面都是由雲華來出面,而且說話的人多了也容易混亂,誰也聽不清誰說,所以今朝只是靜靜看着,手中筷子卻已然停了下來。

    這樣看似平常的畫面,其實在今朝的前半生中,從未出現過。

    此次獸潮背後那人本就是衝着無極宗而來,山下的村民們本來就是被無辜牽連其中的,但他們對此卻隻字不提,只言無極宗是如何救下他們的。

    雲華顯然也想到了這層,站起身來先是深深行了一禮:“這本來就是我們應該做的,諸位不必爲此而覺得欠了我們什麼,而且...獸潮也是因我們而來。”

    說出最後一句話時,顯得尤爲艱難。

    他們本來可以一直在山下過着平靜而溫馨的生活,卻因爲他們而遭此劫難,而更讓雲華擔憂的是,已經有了獸潮這一遭,以後的日子,還能平靜嗎?

    可那些村民卻彷彿沒有聽到雲華最後那一句一般,又或者說,他們本來就知道。

    不知是誰先開口:“這有什麼的?我們不本來就是被無極宗救助帶到這裏來的嗎?這麼說來無極宗已經救了我兩條命啦!”

    “是啊是啊,可千萬別覺得愧疚,不是嬢嬢自誇喔,雖然我們是做不成修士,也不會法術,可在這生活了這麼久,好歹也算半個無極宗人吧?”

    話說到此,亦有人擔憂的看向雲華:“若是有什麼難處,記得也知會我們一聲,能幫的我們一定幫!”

    他們不覺得雲華他們是在外面惹了什麼事,只怕他們遭人家欺負。

    共同生活這麼久,在他們看來,這些無極宗弟子就跟他們孩子一樣,誰又會不知道自家孩子的品行?都是些沒心眼子的,一時離家回來後就成了這般,定然是在外面受了欺負了。

    左寧有些愣愣的坐在桌上看着這一幕。

    在十方宗時,他從未體會過這種一堆人圍坐在一起,喫喫喝喝說真心話的場面。

    他想了想,在十方宗裏的弟子,好像最多也只能算是同門之誼,再多的,便沒有了。

    十方宗從不缺新弟子,每年弟子大選都會有源源不斷的人爭先恐後,而即使進了十方宗,也隨時會有被逐出師門的可能。

    十方宗不需要無用之人,宗內每三月會進行一次評比,排名末尾的人便會被清掃出門,因此他們即使是同門,也互爲競爭關係。

    左寧天賦不低,也足夠努力,每次同級評比幾乎都是首位。

    他曾經試過幫助那些末尾的弟子,因爲他見過他們從千人萬人之中過獨木橋,好不容易終於踏入了十方宗的大門,定然是不甘心被逐出去的。

    可上天似乎從來都不公平,人生下來時貴賤不等,有人年幼便坐擁萬貫財富,權勢地位,也有人連飽腹都難,而看似公平的修界也處處充滿着不公平。

    仍然是生下來就決定好的天賦,有人身懷極品靈根,也有人是大宗門看都不會看一眼的五靈根,好像努力跟天賦比起來,根本不足一提。

    左寧幫過的那些人之中,有很多人最終還是落得一個逐出師門的下場。

    光是努力還能夠追趕,可與生俱來的天賦就像一道邁不過去的天塹,縱使再努力,也永遠棋差一招。

    他還記得,其中一人收拾包袱的時候,左寧過去看望過他,他本意是想寬慰此人,修士的旅途永遠不是侷限於宗門之中,天地之大,總會有一處是他的歸宿。

    但...

    那人用着憤恨而怨毒的眼神緊緊盯着他:

    “你很得意是嗎?什麼刻苦修煉,什麼抓緊努力,你早就知道我的天賦不如他們!我一個三系靈根,能混進十方宗已經很不容易了!你爲什麼要給我希望讓我以爲自己能夠勝過那些天之驕子!

    噢...我明白了,看我愚蠢的聽信你的話,看我愚蠢的付出根本不值一提的努力,你覺得很好玩是嗎?看見我現在這副模樣,你滿意了嗎!”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左寧想說出話來辯解,但在此刻似乎說什麼都是無用,結局已定,再難更改。

    而且,與其怨恨自己,怨恨這生就來就比別人差的天賦,怨恨旁人似乎來的更爲容易一些,至少這樣他還沒有放棄自己。

    於是左寧最後還是沉默着低下頭,艱難的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周遭嘈雜卻溫馨的談笑聲將左寧從這段陳舊的回憶中抽回神來,鄺牧撞了撞他的肩膀:“想什麼呢?....勉爲其難的說,這些菜做的確實不錯,多喫點,回了十方宗可沒這機會了。”

    十方宗內從不允許修士進食,他們必須辟穀。

    左寧下意識點了點頭,抿了抿脣,猶豫開口道:“我只是從未想到...原來同門之間,也可以這麼和諧的坐在一張桌子上喫飯。”

    於是鄺牧也沉默了下來。

    他也是十方宗弟子,他知道左寧這話說的是什麼意思。

    片刻後,鄺牧冷笑一聲:“怎麼?你羨慕?”

    還未等左寧出聲,鄺牧便又道:“這有什麼好的?他們就算再和諧又怎樣?還不是照樣在十大宗內名存實亡,任人欺負。”

    只要不瞎的人就知道這獸潮背後必定有貓膩,只是誰都沒有說出口罷了。

    所以這樣的和諧,又能夠維持多久呢?

    左寧聽得這話下意識皺眉,正欲出聲反駁他,便見對面那人幽幽投來一道視線,一副想罵人但又因着什麼原因而生生憋住了一般。

    “喫着我們無極宗的飯,還光明正大在我們面前議論我們.....你心眼真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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